第十八章 都是有人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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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兄,若是覺得不該查你應該阻止的。”看到十二消失在門外,蘇幕還是有些不安:“十二是你的人,怎麽能聽我差遣呢?”

    “噓——”夏侯遮把食指豎在唇前,長長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瞼處打出濃密的陰影:“你聽。”

    “好!”

    大廳內轟然響起叫好聲,蘇幕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他發現聲音正是從那些學子那兒傳來的。

    “果真是好詩!”

    “李兄才華蓋世,若不是不慕名利,想來早就名列金榜了!”

    “起承轉合無一不妙,尤其這最後一句,真是神來之筆。”

    圍在那兒的學子越有二三十位,但樊樓下麵的圓桌隻是十人座。於是有一半的人都站在一旁,正對著首座上的中年男子大喝其彩。

    那中年男人四十左右,一張臉平平無奇,下巴上蓄著把文士胡,倒是眯起的小眼裏偶爾閃過精光。

    他謙虛的站起來朝周圍拱手:“不敢當不敢動,今日以桂為題,李某隻是拋磚引玉,諸君才是真正折桂的高才啊!”

    此言一出,他同桌的那些學子也都站起來,有好事者端起酒杯道:“李兄珠玉在前,咱們不如滿飲此杯為敬。”

    其他人紛紛應和,一時間樓下十分的熱鬧。

    蘇幕啃著糕點:“這些人,心態蠻穩嘛。”

    大淵三年一會試,朝廷不遇重大事件也不會開恩科。所以若是落了榜,那就得再等三年。看樓下的那些人,衣著隻能算是整潔,年齡也算不得年輕。

    估計,都是些寒門學子。

    十二的速度很快,樓下的那群人做完一輪詩後,他就已經帶著查到的東西回來了。

    “……坐東的那人叫李秋鶴,是不是真名不確定。此人六年前開始在京城活躍,據說家中資產頗豐,向來推崇有學之士。他曾經放言,隻要學識能被他欣賞,那他就會贈以千金。”十二撓撓頭:“屬下簡單查了查,這位李官人,他確實向幾位文人贈送過千金,其中有位如今正在禮部任職。”

    “贈以千金……”夏侯遮撇了撇茶沫:“嗬,他家是做什麽的。”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傳言說李家是做生意的。但具體做的是什麽,又在那裏做,這些沒有一個人說的清楚。”

    蘇幕轉頭去看那個李鬆鶴,樓下的氣氛正是熱烈。樊樓提供筆墨,學子們的詩作一一被謄抄下來,那些人相互評點後將最好的幾份送到李鬆鶴手中。

    “這些學子大多家貧,每當臨考,李鬆鶴都會定期舉行聚會。若是有人得了青眼,那他便會慷慨增金。”十二嘖嘖:“金子啊,有人白送,這些學子誰會嫌這錢燒手?”

    正在此時,底下的李鬆鶴看著一篇詩稿撫掌稱讚:“妙、妙、妙!”他連說了三個妙字,然後驚歎道:“此詩雖是詠桂,全篇卻無一處實寫了桂。但無聲無息間,卻又讓人覺得桂花香氣縈繞於鼻。妙,真是妙!”

    見他如此推崇,其他人連忙上前去看。

    李鬆鶴大方的把詩稿遞出去傳閱,隨著看的人越多,附和稱讚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是趙兄寫的吧,真不愧是錢塘八大才子!”

    被幾人拱手道賀稱為趙兄的人滿臉紅光,他故作謙遜的朝左右行禮,坐在上麵的蘇幕可以看見他眼中的得意。

    “咦?”蘇幕朝前探了探頭,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剛剛李鬆鶴跟這個人,似乎有個眼神交流?”

    夏侯遮搖搖頭:“我沒注意。”

    抱劍站在一旁的十二憋著笑:“蘇公子,我家主子可是一直在看著……”

    “閉嘴。”

    主子發話,十二連忙閉上了嘴,甚至還用力捂了捂。

    蘇幕挑眉:“你家主子一直在看什麽?”

    十二無辜的眨眨眼,他偏偏頭:“咩?”

    看到他這幅賣萌的樣子,蘇幕眼中溢出笑意。夏侯遮繃著下頜:“讓老九去查這個李鬆鶴,你,去找老六。”

    十二猶如受了晴天霹靂,他生動的用表情展示了什麽叫蒙受冤屈。原本討喜的杏眼陡然紅了,兩條眉毛也耷拉下來。十二想說什麽,但看著冷酷的夏侯遮卻隻敢哭唧唧道:“我……冤!”

    蘇幕大概猜到去找老六不是什麽好事,看著十二那副樣子,他忍不住打圓場道:“要不然算了?畢竟年紀小,怪我不該問。”

    十二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在主子麵前求情,他用敬畏的眼光看著蘇幕。同時也在心裏做好了準備,若是主子罰的更重,那他一定不會再吭聲。

    “……下不為例,不關你的事。”

    十二懷疑自己幻聽了,他傻傻的盯著夏侯遮,等到被打發出去,他還處於一種虛幻的狀態。

    廂房內,蘇幕撫了撫肚子,有些遺憾的望著剩下的糕點。

    “之前在下也曾來過樊樓,怎麽就從未見過這些小食?”

    夏侯遮放下他捧了半天的茶杯,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這些是天樓特供的。”

    蘇幕恍然,果然特權階級就是好。

    朝外看了看天色,夏侯遮隨口道:“金華池邊今晚有集會,聽說有異域人擺攤。”

    異域人?蘇幕提起了點興趣,來到大淵這麽久,他還沒親眼見過異域人呢。瞅了瞅夏侯遮的神色,他試探道:“那……一起去?”

    夏侯遮立刻欣然應聲:“好。”

    從黃樓裏出去的時候,樓下李鬆鶴那行人還在熱鬧著。隻不過不知何時,那些人裏竟然摻雜了許多女子。大淵民風開放,宴席上請歌姬舞姬助興實在稀疏平常。

    但站在門口,蘇幕還是心有戚戚:“這也……太放浪形骸了。”

    夏侯遮似乎輕笑一聲,夕陽將落未落,但月亮也已經升起。蘇幕聽到笑聲抬頭,看見他棱角分明的輪廓被打上了柔光,難得有了些平和的氣質。

    “笑什麽?”

    夏侯遮朝他伸出手,在蘇幕的屏息中,他摘下一片紅葉。

    “這些,可不算什麽。”

    夏侯遮凝視著他,幽藍的眸子讓人想起深海,既有怕深陷其中的恐懼,又有讓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蘇幕借著看路邊經過的小販,避開了他的眼睛:“哈哈,是嗎?沒想到鄴城的風氣如此開放,看來夏侯將軍你也是經驗豐富啊。”

    夏侯遮皺眉:“我沒有。”

    蘇幕偏過頭,嘴角含笑,有些促狹的道:“好好好,你沒有。”

    夏侯遮有些無奈,不知該怎麽解釋比起皇宮裏,這些人的行為根本不值一提。

    金華門在西邊,靠近四方館。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它每隔七天都會有一場集會。在這裏魚龍混雜,各種語言齊上場。什麽波斯美女,拜占庭壁畫,還有很多阿拉伯商人在兜售大顆的寶石跟皮草。

    看到了這麽多別具風情的東西,蘇幕的眼睛都亮了。他一路邊看邊買,夏侯遮則護在他身旁,等到他買的東西拿不下了,夏侯遮也沒喊侍從,而是很自然的便接過所有東西。

    蘇幕咬著一個攪糖,在密集的人群中忍不住仔細打量他。夏侯遮發現了他的視線,便投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蘇幕咬著糖的嘟囔被淹沒在沸騰的人聲中,夏侯遮低頭:“什麽?”

    蘇幕湊近他的耳朵大聲道:“我說,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難道小蘇幕和這個人有過交情?可記憶裏沒有啊!

    聽到他問的問題,夏侯遮眼裏浮現笑意:“多久之前,叫做以前?若以現在來算,那我們以前確實是認識的。”

    “無功不受祿,夏侯兄,你這樣讓我受之有愧啊。”

    夏侯遮詫異:“此話怎講,之前若不是你,那我早都沒命了。”

    人聲鼎沸的街頭,兩個人停留了一小會便收到無數白眼。蘇幕隻得把話憋進心裏,有些狼狽的拉著他鑽出了人群。

    挑著人少的地方走了會,兩人拐了個彎,便走到了另一條街道。

    蘇幕鬆了口氣,他回頭看著夏侯遮,剛要開口卻發現不對:“……咦,夏侯你的侍從,我的東西呢?”

    兩手空空的夏侯遮很無辜的對視著他:“我把東西給他們了,估計是擠丟了吧。”說著,他把右手背在身上悄悄打了個手勢。

    蘇幕覺得不可置信,那些人戴著刀滿臉煞氣,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怎麽現在不過是走了一條街,那些人就全都走丟了?

    這兒是在河邊,中秋將至,河邊已經有人在放河燈了。

    夏侯遮朝前幾步拂開岸上的柳枝,看著那些河燈感興趣的問:“為什麽她們要放這些東西?”

    正不死心的朝後看,希望能看到人的蘇幕恍惚沒聽清:“啊?”

    夏侯遮指著漂到他腳下的紅色河燈,重新問了一遍:“為什麽要放河燈?”

    蘇幕這次聽清了,他在心裏措了辭:“可能,是為了許願吧。”

    “許願?”夏侯遮撥了撥柳枝:“有用嗎?”

    蘇幕無言,這種哄小孩子開心的東西,難道夏侯遮以前從未見過嗎?

    “心誠則靈,河燈,更多的是個寄托吧。”

    聽了他的回頭,夏侯若有所思:“聽起來,這跟廟裏的那些泥塑沒什麽區別。不過都是,凡人自己硬要寄托上去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