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世界是一場神靈的遊戲……那他們又算什麽呢，籠子裏的無知寵物？

    一切都變得像剖開放到玻璃箱裏供人觀賞的蟻穴，而他隻是其中一隻徘徊著的螞蟻，從天上垂下的目光那樣高遠，這目光並不盯著某個人，或許是他們全部，因為人們往往不會盯著一隻螞蟻看，他們眼裏的隻是整個蟻群，它算個有趣的東西，但終究僅此而已。

    多麽的……渺小。

    多麽的絕望。

    顧成忽然有些明白子書蓉父親的心情了。

    人力有時而窮，隻能盡人事而待天命……這是他以前從一本小說裏看到的，但現實也未必會遜色，人間萬仞山巔，比不過神靈的一截小指。

    此時他們等待的天命已至，魔鬼遞來的邀請函、成神的契機。如果子書蓉所言非虛，這或許將是一個跳出棋盤的機會。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那……”他想到了一個關鍵，“遊戲的規則是什麽？”

    “不知道，畢竟遊戲還沒有正式開始，但到了時間一定會知道的。”

    “什麽時候才會開始？”

    “等到所有‘烙印’都被玩家填補，就是遊戲正式開始的時間。這原來是我的猜測，不過現在它正在逐漸轉化成現實。”子書蓉若有所指地盯著顧成，“在你‘進入’的時間點，剩餘的烙印足足占據了總數的一半，但現在它們隻剩下不到總數的十分之一。玩家進入遊戲的速度逐漸加快，所以我認為距離開幕不遠了。”

    這樣說，之前那個‘顧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它名叫烙印，或者說，它隻是烙印。

    “你能知道這些烙印的數量？怎麽做到的。”

    “我提出疑問，然後天命幫我打開通往真相的門。”子書蓉說，“但隻有一些比較簡單的問題才能立即得到答案，比如今天的日期是10月31日，周三。太複雜的問題我隻能得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比如烙印剩餘的數量，我無法知道具體的數字，但能夠獲悉大概的比例，就是這樣了。”

    顧成微微點頭，假如真的有一種天命能撥開世間一切真相前的迷霧，那麽這種天命隻可能屬於神本身。

    “你以前絕對是個大人物，在人間。”子書蓉突然說。

    “為什麽這麽說。”

    “語氣、神態、動作，你在提問之前就確定自己一定能夠得到答案，這是一種常年經曆養成的習慣，如果有人拒絕回答你的問題，那麽在這之後他必然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說到這裏子書蓉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我這輩子隻從家主身上體會到過這種感覺，對於你們來說，即使真心請求也會自然而然的衍變成一種命令……你肯定殺過不少人吧，那些違背命令的人。”

    “是啊……說的很對。所有不聽話的，都得死。”

    顧成說這話時露出的淡淡微笑讓子書蓉捏著衣角的手不禁顫了顫。

    ……

    天邊驟然乍現的火光，充滿火紅的暴虐與燥熱，但在最中心它是潔白無瑕的，如同人們禱告時神像上籠罩著的薄薄聖光，總是不容褻瀆。

    它攜帶著勢不可當的氣浪、燃盡一切的高溫向四麵八方的人們襲去，在超過2000攝氏度的高溫與超過1000千帕的高壓下所有生命都瞬間凋零，他們迅速被灼燒成焦炭，失水的焦炭如老樹皮般片片剝落，黑色的輕薄炭片飄零在火光中，不均勻的空氣密度令它們看上去像漫天散落的遊動著的鴉羽，最後隨著鼓脹的熱風逝去。

    ……

    暗橘色的火光首先在顧成的臉龐上亮了一下，緊接到來的是重錘般的衝擊波，恍若背後被一麵疾衝而來的牆撞上，他踉蹌了幾步，繼而不受控製的失去了平衡，跪倒在地。

    世界猝然寂靜了，隻剩下隱隱約約的尖銳嗡鳴，飛濺的玻璃碎片劃過他的臉頰，幾滴血珠從眼前無聲濺過，向地麵墜去。

    劇痛過後是難以忍受的反胃感，顧成幹嘔了幾聲，但什麽也沒吐出來。

    怎麽回事？眼中掠過一絲殺意，指縫間出現淡淡的黑霧，他下意識看向子書蓉，卻發現女孩同樣用手勉強撐著地麵，深紫色的雙眸充滿了慌張，似乎是在看他，但顧成很快分辨出了她視線的方向：

    背後的那扇窗！

    顧成扶著樓梯間的欄杆，勉強轉過身，爆炸殘留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閃動。

    最駭人的是那些衝天的傾斜煙柱，灰黑色的煙柱中摻雜著點點詭異的紅芒，看上去仿佛從天空淌落的熔岩，這是因為依然有尚未燃盡的碎屑在濃煙中浮動。

    爆炸的中心是一千米以外的商業區，建築高度從那裏開始出現斷層，普遍二十層以上的商業寫字樓與小吃街的低矮平房構成了強烈的對比，但或許將來這種對比不複存在。

    長街的盡頭原本矗立著一座高達百米的大樓，最頂端用巨幅霓虹燈勾勒著‘海望大廈’四個字。

    它的所有權屬於一家經營信貸業務的大型企業，但大部分樓層都常年被一家五星連鎖酒店租下，天藍色的幕牆、極富科技感的外型設計與大樓底座頻繁出入的豪車貴人使得它在附近知名，然而在這場駭人聽聞的爆炸中它被摧毀了過半的承重支柱，幕牆與混凝土外殼的破碎脫落讓它看起來像個被剝了皮的鋼鐵巨人，承重結構從中央開始斷裂，以致於大樓的上半截直接朝附近的建築傾倒下去！

    巨大的、摻雜著鋼筋的樓體的質量堪比一座小山！

    現在它開始墜落，動能迅速累積，想象一個坐擁億萬股本的富豪開始大規模拋售他的股票，樓體猛烈撞擊在與之相鄰的大廈腰部，鋼鐵骨架在抵抗衝擊力的同時也在內部生成了龐大的切應力，遠超危險閾值的力量從大廈中央分別朝上下傳播，這引發了一係列的垮塌與崩裂，大樓的四麵外壁仿佛遭遇到了來自內部的衝擊，它們幾乎在同一時間爆裂，灰白色的石塊如隕石雨墜向路上的行人與汽車，油箱爆炸的火光在公路上一路蔓延……

    顧成沉默地望著遠方末日般的景象，哪怕是他也不曾見過一座超級都市的中心商業區域被人為摧毀，即使是現在爆炸造成的影響依舊在不斷擴大：

    海望大廈撞擊的是一座更高的摩天大樓，這座大樓高達168米，建成於1946年，那個年代的建築工業遠沒有現在先進，建築本身自然也不如現代建築牢固，而海望大廈斷裂的樓體依然沉重地倚壓在它的腰部。它的結構無法長時間維持現在的平衡，一旦再次發生傾塌，附近將沒有任何建築能承受住它的撞擊！

    遠方的天空中出現了幾個黑點，旋翼猛烈刮動的噪聲混雜在建築的破碎坍塌聲中如同蚊蠅的輕微鳴叫，隸屬於城市安全局與消防局的直升機此時方才趕到。

    但事實上他們幾乎是在爆炸發生的同時就啟程，這場史無前例的襲擊造成的震感驚醒了整座城市，即使在城市邊緣也有人驚慌逃出。

    聽覺終於開始漸漸恢複，依稀能夠聽到人們的驚叫與哭喊，但與此同時耳鳴也開始迅速加劇，顧成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手淌落。

    “你……需要去包紮下嗎？”子書蓉有些驚愕地看著他，語氣裏有些猶豫，“會感染的……”

    “開始了。”顧成冷冷道。

    “什麽？”

    “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遊戲，那麽它已經開始了。”顧成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黑色的棉布，細細擦拭臉上的血。

    “你怎麽知……”子書蓉的話卻被顧成打斷了。

    “低頭。”

    顧成冷淡的話語中似乎蘊藏著令人屈從的魔力，子書蓉不由自主低下頭，接下來所看到的詭異畫麵幾乎讓她再次摔倒在地。

    滴落到大理石地麵上的血沿著玻璃碎片的間隙不斷蔓延，不知何時它竟已勾勒出一串猩紅的文字，字跡扭曲而瘋狂，仿佛魔鬼的手筆：

    RULES……

    KEEP YOURSELF……ALIVE！

    【地獄遊戲第一輪：幽魂狂舞之夜】

    【本輪目標：存活，直到天命者總數降低至原數目的一半。】

    【規則：自行探索】

    一行行小字突然從眼前出現，顧成轉動視角，卻發現字跡跟著移動，仿佛它們就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你看到了嗎，那些東西。”子書蓉的聲音突然響起。

    果然，真像一個遊戲啊。

    他緩緩點了點頭。

    “的確……看到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