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失望的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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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十二年春闈的日期是二月二十二日。
第二日一早,顏俊卿便拉古浩天去禮部報名。古浩天本也不想報名的,但顏俊卿叫的熱情,也隻得先答應了,且先去做做樣子吧,他想著。可臨行時,突然想起許貫忠本也要參加今科武舉的,於是便問他是否也要一起去。許貫忠如今也沒了科考的想法,也曉得古浩不過是逢場作戲,這回見其相邀,想想反正沒事,也就跟去權當湊湊熱鬧。
禮部和兵部相距不遠,三人到了之後,分別進去報了名,出來之時已是近午,於是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樓用午餐。
三人找了一個雅靜的位置坐了,點了幾個小萊,叫了一壺好酒。一邊欣賞著窗外的街景,一邊聊著報名見聞,慢慢的吃喝起來。
“幾位郎君請了,在下方唐,冒昧打擾了。”
沒吃一會,隻見一個三旬年紀、儒生穿著的男子,突兀的來到桌前。三人互看一眼,覺得好生奇怪,卻都不言語,隻看其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麽藥。
那人也不驚訝,自顧著信口講了下去。
“在下方才看到這兩位郎君從禮部出來,想必是今科的舉子。”
這個叫方唐的看了古、顏兩人一眼,見他們專注的樣子,心裏暗自得意。
“在下久居京城,且有一親戚在禮部為官,故對科舉一道略知一二,我看兩位年紀輕輕,想必初次參加科考,若是信的過在下,倒有幾句忠言可以相告。”
說罷,那個方唐並不再開口,卻一臉自得的站在那裏。
看著其故作高深的樣子,古浩天暗想,這人能守著禮部觀察進出的舉子,必定是個有心之人,若非別有圖謀,便是個騙吃騙喝的老手。想想反正也沒虧掉啥,權當聽聽故事吧,便邀請其坐下共飲。
那個方唐自然不會客氣,吃喝了一會之後,又說起了科舉之事。
“我們大周現如今的科舉,看似在貢院裏一決高下,實則功夫全在場外。”
“卻是為何?”
古浩天一聽要緊之處就要來了,故作好奇的問了一句。
那方唐神秘兮兮的前前後後看了一會,然後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考題”。
想不到大白天在禮部門前遇到一個賣考題的,三人心裏都十分震驚,姑且不論其話真假,但今次科考的亂象卻已經窺見一斑。
“足下手頭莫非也有……”
“自然,不然怎敢安然坐於此處。”
“那價錢怎算?”
“那得看你要知道多少,貼經、墨義、詩賦,二百兩;策、論,五百兩;都要七百兩。”
“如何付酌?”
“考前取題時先取一半,餘下考後取齊。”
“若是壓題不中又當如何?”
“俺做這行當又何止一年,從設有失手的,萬一不中自然退錢,就算被俺騙了,也無非百十兩銀子,你等皆富家子弟,就
當在京城吃了一頓好酒席,若是中了,那時爾等已經榮登金榜,另一半必不會不拿吧!”
古浩天與那方唐對話一會,看其樣子果然像個老手,心裏不由信了幾分,於是又問道。
“何時取題?”
“十日之後,便在此處見麵。”
那個方唐說罷,仰頭幹了一杯,自顧離席去了,卻把古浩天三人留在桌邊麵麵相覷。
飯後,三人雇了一輛馬車回山水客棧。顏俊卿坐在車上悶悶不樂,似是被那個方唐的出現攪亂了心情。
“顏兄,可是糾結於考題之事,這個倒也不必為難,小弟到時買一題就是,無論真假無非幾百兩銀子。”古浩天對著他開玩笑道。
“我想的倒也不是這個,若像他這般做買賣,豈不是人人都曉得考題,那還考個啥。”
“顏兄弟卻多想了,你以為那數百兩銀子這般容易,一般舉子沒幾個買的起,不說別人就於在下而言,也是買不起的,那方唐自言做著買賣好些年頭,眼睛毒著呢。”許貫忠冷笑著說道。
“那萬一壓題不中,鬧開了咋辦?”
“你說若是我們買了題,卻發現壓不中,敢去鬧嗎?”許貫忠反問了一句。
顏俊卿想想也是,自己都參與作弊了,即便上當也是不敢明言的。再說那人既敢明目張膽做這種買賣,必定有過硬的靠山,不然也是不敢的。細一思量,那人做的果然是包賺不虧的買賣,不由的對這次科舉失望了許多,神情都黯然了下來。
“果如浩天所言,這科舉不考也罷。” 顏俊卿感慨了一句,卻再也沒興趣說話。
未時中,三人回到了客棧,顏、許兩人回房休息去了,古浩天因為趙鼎晚上要過來,特意又叫朱貴過來,細細問了晚上宴席的一些細節,才回去歇了。
傍晚古浩天早早就候在大堂裏,酉時末,趙鼎才到了山水客棧。古浩天看朱貴引著一個二十七、八的俊朗男子進來,知道定是趙鼎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趙學士大駕光臨,不甚榮幸。”
“郎君想必就是聞先生高徒古浩天了,果然是一個出色的人物。”那趙鼎盯著古浩天看了一會,讚歎道。
“學士謬讚了。”
古浩天謙虛了一句,便引其進入靜室,品茶述話。
“聞先生來信我已看了,引見淮南郡王之事,因無大礙。”趙鼎品著茶,首先開口便說了聞煥章所托之事。
“卻是有勞學士了。”
“不必謝我,倒是你自己出了大力氣。”
“我……”
古浩天聽了一頭霧水,淮南郡王自己從來不識,怎會出什麽力氣。趙鼎見其一臉茫然,不由的笑了起來。
“浩天自己出了恁大的名氣卻不自知,年前你那一首《送別》傳到京城人人傳唱,後來便是在濟州所作的詩詞也不斷被人找了出來,如今在京城士林中,你也是一號人物,便是青樓楚館也多有傳唱。淮南郡王也是一個好詩詞之人,前些日相聚之時,曾向我打探浩天的消息,我說卻是煥章先生的學生,近些日也要進京,你當時便說,到時定要見上一見。你說是不是你自己出的力
氣,到時隻要再作幾首佳作,日後必定是這處的常客。”
原來如此,古浩天這才明白其中原由,不過能有這等好事,他當然也是喜聞樂見。於是自然便想到了當時送別的那個老人,正好當前這位便是朝廷官員,想必知情,於是便問道
“這首《送別》卻是年前送徐處仁大人時,胡亂引用的。卻不知這位老大人,如今身居何職?”
“這位老大人如今卻是任了樞密院支馬房的副主事,唉!好好的一個正直能幹的老臣,卻生生被按在支馬房裏看馬,這個朝廷也是能人太多的緣故。”
趙鼎一語雙關的感歎道,而古浩天卻吃了一驚,那支馬房主事不正是濟州趙家的老二趙仲武嗎,怎麽和那廝混在了一起,他心底裏突然深感不安,這裏麵必定有什麽陰謀,難怪當日送別之時,老大人神情鬱鬱,想必那裏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兩人正聊著,卻見朱貴進來說,宴席已備妥,於是兩人移步到二樓的雅間,古浩天又讓人叫來了許貫忠、顏俊卿、蕭讓作陪,幾人互相通報之後,便坐下開宴。
古家的美酒美食,在這時代放在那裏都是絕品,趙鼎初嚐之下,讚不絕口。加上幾人都是有學識之人,一番接觸之後,立時其樂融融。酒過三巡,顏俊卿想著中午之事,心裏終究不舒服,於是借機提了出來。
“趙學士科場前輩,見廣識多,在下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無妨,請講。”
“如今朝廷的科舉,是否還有公正可言?”
“顏兄怎有此說?”
趙鼎被顏俊卿突然冒出的問題怔了一下。
“不瞞學士,卻是在下日間遇到一事,心裏實在憋的難受,才冒昧的相問。”
接著顏俊卿把那售賣考題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鼎聽了之後,也沒有覺得特別的驚訝,沉吟了一會,才緩緩的說道
“在下混跡朝廷數年,關於科場之事也有一些耳聞,幾位都是正直之士,便照直說了,若是不妥,各位權當笑談。”
“本朝自蔡相執政以來,風氣日壞,聖上沉迷於修道享樂不理朝政,百官隻顧中飽私囊不務正業,朝廷上下貪腐盛行,幾無正直之士。科舉作為國家掄才大典也失去其應有的威嚴和神聖,甚至成了某些人的斂財工具,剛才顏兄所說之事,才下也常有聽說,雖未曾親曆,但世事不會無風起浪。故而如今科舉公正與否,又有誰人知曉?兩位都是參加今科的舉子,隻當長長見識就是,中與不中其實又何必在意。像我二甲進士出身,如今已然七年,卻僅僅一個從七品的直學士而已。其實又如何比得了爾等的從容自若,如今這等美酒美食在前,休提那糟心的朝廷、科舉,來!來!來!將進酒,杯莫停。”
趙鼎開始時講的還比較沉穩,到了後頭也許是觸動了心境,漸漸有些激昂起來。
於是眾人也不再糾纏科舉之事,隻縱情詩酒,待到晚間戌時中酒席方散,趙鼎已經有了八、九分醉意。古浩天攙扶他上了馬車,叫秦升送其回去。
“浩——浩天,此等美酒佳肴生平未遇,來日吾與郡王再——再來嘮叨。”
那趙鼎臨去之時,卻意猶未盡,還結結巴巴的約了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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