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幕後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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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傾......”沈鈺痕這樣喚她。

    恍惚間,她幾乎已經記不起來素傾是誰了。哦,對了,自三年前踏進青州伊始,她就改叫羽衣了。

    這名字還是沈鈺痕親自起的。

    如羽毛,無足輕重,不用在意,沾衣可拂落。

    “素傾,素傾......”她慢悠悠的吟著,唇瓣緩緩綻開,像舒展的花蕾,微弱地,氣息恬靜。像是又回到了那些年無家可歸的逃荒日子,一路顛沛流離,命拴在褲腰帶上,可心卻是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能隨心所欲。

    當年初見沈鈺痕時,她偷偷把心給了他,後來他遠渡重洋,她的心亦是日日夜夜,千裏迢迢的攆住他。這三年來,麗都的日子淩虐毀了她的肉身,她將一顆純潔無垢的心硬揣給了沈鈺痕,而沈鈺痕卻從未回頭給過她一絲事關男女的溫存。

    事到如今,是她咎由自取,命途至此,怨不得人。

    不是沈鈺痕無情,是她太多情,也太深情。

    數十把燃燒的火棍自暗門外一湧而入,青運幫弟子整齊劃一的分列兩行,霍三爺慢吞吞的踱步進來,腿上還纏著繃帶,在火光中一瘸一拐,露出一臉陰戾的笑。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金屋藏嬌,好吃好喝相待的美人兒,竟是狼心狗肺,為了這個沈少爺,竟一槍打殘了自己的腿。

    他心照不宣的拍了幾下手掌,“沈二少,好大的本事,我堂堂青運幫,你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這裏。”

    眼見那襲恍惚不定的黑影慢慢靠近,羽衣立即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連五官都開始猙獰的發抖。她拚命掙紮著,鐵鏈水聲相互碰撞,迸發出一環接一環的刺耳響聲。她目如死灰,望著沈鈺痕的方向,近乎於遺言的喃喃,“走......快走......少爺,快走......”

    沈鈺痕深深望她一眼,步伐筆直的迎上霍三爺,甚至還帶著一絲綿冷笑意,“三爺守株待兔了這麽久,終於肯露麵了。”

    他說著夾出西裝口袋裏的一封信函,輕輕一擲,那信就在一截高舉的火把上燒成灰燼。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霍三爺的實力,您這消息可靈通廣脈的很哪,您這胃口也是大得很。”

    這封密信在兩個時辰前被人用刀秘密釘在富春居的柱子上,內容雖措辭客氣,但顯而易見是一封敲詐勒索信。以國外總店以及全國各省分店富春居三分之一的股份來換麗都花魁羽衣之命。

    這無疑是獅子大開口。

    “我也沒想到......”霍三爺摩玩著鏈子上的懷表,眼縫微眯,上下打量著沈鈺痕。他的麵皮過於灰白,窄眶裏的眼珠子又精黑碩大,這樣瞅著你時,陰森狡詐,就像奪命的無常鬼。

    “富春居的幕後老板竟然隻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他淡淡一笑,滿含譏諷。

    沈鈺痕毫無畏懼的逼近,又被他幾個貼身侍從隔攔下。頓下步子,透過侍從高舉的火把,他的瞳仁裏呈現出一片清亮火紅的沉寂定然。

    “你的交易,我同意了。”他從始至終都沒什麽表情起伏,語氣冷淡,甚至毫無一絲憎恨不甘的情感,仿佛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

    掏出股份無償轉讓的合同,他一抖手指,密密麻麻的幾頁紙頓時張開。

    霍三爺難掩貪婪本色,無比急切的探眼過來。手下取走合同,他湊到火下去看,臉上的精笑愈發張揚奪目。

    羽衣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抬起臉,望著火光璀盛處的一方背影,咬死了唇,心裏澀疼無邊,又隨著他的轉身,衍變成一種絕望的感動。

    感動是為沈鈺痕的取舍,原來他這樣在乎她的性命。

    絕望是為沈鈺痕的事業。不隻是明裏富春居的運轉,還有暗處他為之信仰而努力奮鬥的家國事業。她十分清楚的明白現在的局勢,一旦青運幫橫插一扛,以後在富春居裏,他要提防的就不僅僅隻是花旗銀行的外國人。

    她接連搖頭,淚光點點,嘴唇嗡合哆嗦著,聲音低且弱,更像是一種求神告佛的祈禱,“少爺,你不能這樣做,你明明知道,我這條賤命,不值得......”

    花房二樓的客廳裏。

    平嫣一進來,就看到昏黃幾盞壁燈下,沈鈺痕仰躺著,頹喪盡顯,正捏著一根煙吞雲吐霧,地上亦是零零碎碎扔了多根煙頭。

    她在醫院裏一收到沈大少的口信,就立即趕了過來,拿帕子拭了拭額上細汗,靜靜走過去。沈鈺痕察覺到她的動作,虛虛直起身子,香煙漸散外,他的一張臉輪廓明顯,微紅的眼睛裏盛滿了濃重的哀傷。

    臥室大門被推開,一個醫生率先而出,身後兩個護工端著的醫用托盤裏血跡密布,還盛著一些匪夷所思的穢物。

    沈鈺痕快速迎上去,急問道:“她怎麽樣?”

    醫生褪掉口罩,凝重,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油盡燈枯,大限已至。”醫生歎一口氣,招呼身後一個護工過來,指著托盤裏那些奇形怪狀的器具,許久難以啟齒,聲音亦有哽咽,“這姑娘,受得這些苦,真是非人能承。”

    平嫣認得那些惡心東西,隻看一眼便覺得心慌肉跳,沒眼再看。曾經她一位要好的同門師姐與一位儒雅士紳相愛,成婚後,卻不料那士紳竟出身宮廷,變態惡趣,夜夜用那些所謂的男人各色玉根器具折磨師姐,後來那位師姐不堪忍受,自縊而亡。

    而那托盤裏的東西,玉木金銀都有,千奇百怪,有些甚至見所未見。

    她看到沈鈺痕黝黑的瞳孔裏燃出滔天怒意,直到他緊握出筋的雙拳無力鬆開,緩緩,艱難的從托盤上移開目光,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多謝醫生,慢走。”

    西山薄日,遠處教堂敲出的晚鍾聲隨風蕩漾,在鋪上霞光裏的天幕中,靜謐又沉重。

    平嫣隻知道臥室裏那個瀕危的人是麗都花魁,霍三爺的寵妾羽衣,卻不知道沈鈺痕與她有著什麽淵源。

    不過細思那天畫舫盛會的細枝末節,也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沈鈺痕望了眼平嫣,那眸子裏飄著水氣,透著絲難以捉摸的瑟縮。

    她感覺的出來,他在害怕,害怕麵對死亡,尤其要死去的那個人是命途裏的不可替代。

    就像當年的她不敢正眼麵對父母的屍骨。

    於是她握住他冰涼僵硬的手,笑道:“人生一夢,數載寒暑。不要讓她走的留有遺憾,她應該很希望生命的盡頭一刻,有你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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