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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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嫣找到沈鈺痕所在辦公室時,他正在屋子裏同林立雪如膠似漆,耳鬢廝磨。
在看到她的刹那,他顯然也嚇了一跳,臉上呈現出不一樣的青駭顏色,可他握在林立雪腰間的手卻沒有一絲鬆動,反而越來越緊,仿佛在向平嫣昭示著......花花公子的感情從不會長久,他們一貫善於花天酒地,移情別戀。
這樣你情我願的場麵,平嫣實則見過很多次,本該是見怪不怪。可今日不知怎麽的,見到沈鈺痕衣衫半敞,在別的女人身邊意亂情迷的樣子,心中竟生出多種滋味。
她自問不是小肚雞腸的女人,也不會輕易為情字所困,可汩汩冒出的酸水苦水,將含怨受傷的心一泡,這感覺簡直難以忍受。
“鈺痕哥哥,快點讓這個女人滾出去!”林立雪在他懷裏嬌嗔,惡狠狠的盯著平嫣。
其實從那日父親壽宴上,沈鈺痕不顧生死的保護平嫣開始,她就已經討厭這個女人了。再到後來發現沈鈺痕又自掏腰包為她找了套房子,她對這個女人就更是厭惡。她不明白這樣身份卑微的下賤女人何德何能會得到沈鈺痕的青睞備至。所以那天她偷偷溜出學校,打算給她一個教訓,誰知道剛進了一樓花房,就被幾個賊人莫名其妙的綁架了,還差一點遭到羞辱。
想她堂堂督軍千金,萬人奉承。何曾受過此等遭遇,她隻能將心中怨恨記到平嫣的頭上,誰讓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沈鈺痕摸了摸林立雪的臉,滿眼寵溺,悄聲耳語了幾句,逗得她嬌羞含怒,垂頭紅臉,不再將氣焰對準平嫣。
他直起身,徑直走過來,在距離平嫣幾步外停下,掛著笑,眉眼微勾,十足紈絝。
真是人心難猜,骨骼難畫。他明明近在眼前,卻比天邊還遠。
平嫣忽然覺得諷刺,她有些看不起自己,怎麽就鬼迷心竅的信了這世上有忠貞不渝的人。
風塵女子被豪門闊少一朝厭棄,恩斷義絕的話本子她看了不少,可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竟會在自己身上得到應驗。她本以為沈鈺痕雖少爺心性,紈絝不羈,但總歸心地純良,卻沒料到家世造人,這世上的花花公子原本都是烏鴉一般黑。
隻是那些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片段,在腦海裏回映著,真是讓人痛徹心扉,恍如一夢。
“讓我猜猜你來得這麽急,是為了什麽?”沈鈺痕往前傾了傾身子,目光清澈,卻梭巡不斷,像一把四處瞄準的冷槍,用隻能讓她聽清的聲音沉沉道:“你是不是好奇,那個青銅盒子怎麽在我手裏,我明明得到了,又為何送給你?”
平嫣盯著他,那雙純良無害的眸子正含著微微戲弄,像逗貓的棒子,左右搖晃。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張巨大的陷阱,被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毫無自主性。
“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談。”沈鈺痕回頭,語氣溫柔,可眼裏卻黑漆漆的,沒什麽實質性的笑容,轉而又勾唇,徒添魅惑,聲音輕而曖昧,“到包間裏等我,等會鈺痕哥哥給你個驚喜。”
林立雪方才還不情願,禁不住沈鈺痕言語撩撥,臉馬上又紅透了,應了一聲,就羞羞答答的跑出了門。
這樣寂靜的晨間環境,隻有樓下舞廳的音樂緩緩流淌,一個拍子一個拍子的敲在人的身上,讓人難以預料接下來的節奏快慢,隻能繃緊心神。
“那晚是你拿走了我藏在衣服裏的青銅盒子,是嗎?”她開門見山,語氣有些激動。
沈鈺痕倒是沒有一點情緒起伏,不加否認,很是坦誠的點了點頭,自顧轉身去倒咖啡,若無其事的詢問,“咖啡要加糖嗎?”
“你回答我!”平嫣攥緊拳,口吻堅決。
他輕輕笑了下,拿小銀匙往杯子裏舀了好幾勺糖,動作優雅的攪開,端起細瓷托慢悠悠的轉身,“我記得曾經和你說過,甜品最能影響一個人的心情。你每次看見我的表情,好像都不會發自內心的愉悅,總是帶著些憂愁疏離,我總是想不出是什麽原因,可不管是為什麽,現在且壓一壓你的憤怒吧。”說著將咖啡遞過來。
她一向冷靜,可不知為何從一進門起心裏就亂火四起,更不想與他玩什麽躲貓貓的文字遊戲,遂一手掃翻了瓷托,細膩通白的瓷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咖啡醇香在停滯的空氣裏四處流竄。
“你給我的那個青銅盒子是假的!”
沈鈺痕的笑臉也有些裂紋,他眯著眼睛望她,靜靜等待她的後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盒子是機關高人設置出來的,上有九環鎖扣,形同一體,沒有技巧難以打開。而你給我的,上麵隻有七環。”
“那個盒子裏麵究竟放的是什麽機密東西,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不擇手段?”
他越是不加解釋,平嫣就越是氣憤難平。
她幾乎是無法控製了,想也沒想就急聲喊出心底的答案,“你是為了蟄伏在南方的革命黨,是嗎!”
沈鈺痕刹時變了臉色,陰翳濃重,雙目如梟,一隻手惡狠狠的擒上她的脖頸,像發瘋的野獸,毫無理智,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沉沉冷冷的撲來,“你別以為我在乎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嗎?”
平嫣難以掙脫,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臉色紫漲,呼吸欲竭,卻還是不肯低頭服軟,仍舊拿惡狠狠的視線瞪著他,瞪著瞪著,眼睛裏卻慢慢被水汽彌漫,滲出盈盈滾動的淚花。
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會是沈鈺痕。他不再溫潤如玉,不再善良純真,像一個剛剛從修羅地獄裏爬出的厲鬼,正在一分一秒的奪去她的性命。
原來那些一同經曆過的生死困境,轉瞬即逝,烙不進他的心裏。
他根本就冷血無情。
那樣的婆娑淚眼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紮進沈鈺痕的心裏,撕出一片血肉模糊。
他顫顫巍巍的鬆開手,失重的平嫣像一塊軟癱癱的麵泥,頓時跌落地麵,止不住的咳嗽。
沈鈺痕強忍五髒六腑間漫出的痛覺,冷冷笑道:“你不要再胡言亂語,這樣會很快耗盡你在我心裏的那幾兩斤重。”他居高臨下的藐視著她,攥緊雙拳,話毒如刀,諷刺無常,“我好心給你送去青銅盒子,救你同門性命,是念及你我之間的情分。而現在,你成功的惹怒了我,你在我心裏已經一文不值了。”
平嫣捂著胸,陰淒淒的抬頭,浸滿淚的眼睛裏倒映出他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是要燒著了一般,如她此刻淬盡毒火的心。
“情分?難為你還能說出這兩個字。沈鈺痕,我閱人無數,這次當真是錯把魚目當珍珠,看錯了你。”平嫣咬緊牙,自地上艱難的爬起來。
沈鈺痕攥成拳的雙手在身下動了幾動,終究是狠下心來,沒伸出手去扶。
“我既已在你心裏一文不值,那麽沈少爺,從今日起,你我就恩斷義絕,斬斷緣分。”平嫣眼淚縱橫,笑容淒豔,像於幽幽深夜裏綻放的曼陀羅,帶著決絕絕望。
之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沈鈺痕捂住心口,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痛到痙攣扭曲。那影子漸行漸遠,如煙如霧,仿佛在下一秒就會消散無蹤,不留痕跡,永遠離開他的視線,他的生命。
他苦苦求來的,到頭來卻又由他親手葬送。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步子,精神恍惚,輕飄飄的追了幾步,踩到幾片碎瓷,就讓他難以支撐,絆倒在地,裂瓷割上他的手背,有鮮紅的,滾燙的液體一股股的流動,慢慢脫離他的身子,就像他心愛的姑娘。
他毫無力氣,像無家可歸的野狗般,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趴在地上,恨不得將自己的軀體都埋進這地下的萬丈深淵裏,再不見天日。
低低沉沉的嗚咽聲傳來,他狼狽得像個乞丐,孑然一身,這世上沒人會憐憫他。
那個在漫天風雨,硝煙亂世裏,同他一起熬著,受著,痛著的姑娘,他硬生生的將她丟進了身不由己的抉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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