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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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衡的身子抖動著,比之平嫣還要羸弱幾分。
但如舌尖驚雷,他的話擲地有聲,引得那幾個男人不敢上前,隻敢虎視眈眈的圍著,等待霍三爺發號施令。
霍三爺緩緩站起來,臉色隱晦不明,燈影下老臉如覆了白霜的樹皮。
白衡站直了身子,雙臂後開,護得她嚴嚴實實。許是因為怒氣過盛,視線外竟有些眩暈的血色彌漫。
霍三爺走到他跟前,漫不經心的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百無聊賴的瞧著四周,道:“哦?原來白先生和她是舊相識啊。”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他盯緊他,恐懼又不甘示弱。
“哈哈哈......”霍三爺像是聽到了什麽彌天笑話一樣,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笑聲又細又長,似綁住撲朔夜色的一線鐵絲,與空氣摩擦著,教人不寒而栗。
他止住笑,拿帕子拭了拭嘴,眼裏精光暗箭,“白先生這是何苦呢?你明明依附於我,我給你錦繡前程,兩全其美的買賣,至於為了個女人斷送自己麽?”他側了側目,光線流轉,在他眼珠裏折射出一芒墨綠幽幽的光,陰陽怪氣道:“而且,白先生就算再如何付出,她也承受不住你的恩情,你不但身染惡毒,而且還已經不算個男人了吧。”
白衡身子猛然一震,臉色煞白,一陣失神恍惚。趁他片刻分神,霍三爺眼神指使,身後幾個弟子立即會意,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奪下白衡手裏的槍,將他狠狠踩在地上。
白衡口吐血沫,衫發淩亂,被幾雙大腳釘在地上,不能動彈,狼狽之極。
他潔身自好了這許多年,卻在青運幫深陷泥潭,留下一輩子揮之不去的肮髒不堪。
平嫣忽然想起幼年的那場大雪,師兄躺在雪窩裏凍了一天,用自己涼透的身子給她退燒。那雪是白茫茫的幹淨,他的眉眼似乎比那雪還要幹淨。
霍三爺笑容更甚,目光遊曳,在他倆身上飄來複去。似乎他們是戲台上供人取樂的戲子,正在唱著一出別開生麵的大戲。
他接過手下遞來的槍,對準平嫣,緩緩上膛。
機械相擦的聲音冰冷入耳,白衡被嚇得一個機靈,呼吸停窒,像條落入捕網的魚,劇烈的撲騰拍打,嘶聲低吼。
平嫣倒是一派鎮靜,亂發飛舞,望向他的視線筆直,既死氣沉沉,又毒恨洶洶。
她篤定,他不會就這麽簡單的殺了她。
果不其然,霍三爺玩味一笑,調轉槍頭,反而對上白衡。
他眯著眸子,像是在丈量獵物,暗笑湧動,麵色猙獰,“同我作對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他們,不過都是折磨他們的肉體,而今天我想換個新花樣,看看怎麽把人的精神逼瘋。”
白衡視線模糊,卻拚命睜大了眼,誠惶誠恐的搜尋霍三爺的位置,伸出雙手,一寸寸爬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腿,露出奴顏婢膝的表情,求道:“求你,放過她吧,有什麽怨氣,你都可以發在我身上。”
“你巴巴的跑來救她,奈何她心中想的可是沈鈺痕呢?反正你也行不了男女之事了,我就索性當一回好人,讓你看看她在其它男人的身下是何等銷魂快活,就算為你報了沈鈺痕的奪愛之恨了。”話音未落,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蠢蠢欲動的撲上去。
“不要!”白衡聲嘶力竭的一喊,青筋畢現,仿佛時光都停滯了。
他在鴉雀無聲,一片空白的世界中看到一縷噴薄而出的血液,如一抹流霞,濺了她滿臉。
緊接著,她身前的一個大漢就應聲而倒,頸上被利刃割了一刀,見血封喉,深可露骨,死不瞑目。
其他幾個色膽包心的人立即神色惶惶的退後,屁滾尿流。
白衡在餘光中看見捏刀而立的平嫣,身姿如竹,百折不彎,有鮮豔的血跡沿著她手指間冷白的刀刃,一滴滴砸在地上,猶有嗜血回聲。
她身後是即將破曉的天色,泛出黎明前的曙光。
這夜如此漫長漆黑,像是終於要到頭了。
他卻在遲來的光明前,疲憊的閉上雙眼,昏沉如亡。
霍三爺見她這副像是自修羅地獄爬出的模樣,不禁心中一慌,忙叫人去召集其他弟子過來保護。
待到烏泱泱的一幹幫眾在門外待命,他似乎才有了與之對峙的底氣,麵色不善,道:“賤人,你今天走不出這個門!”
平嫣慢慢抬起眸子,那裏已恢複了一貫的冷瀲沉寂,半臉瑩白如雪,半臉血點斑斑,如在暗無天日的穀澗中獨秀的極致妖冶。
她勾起唇,牽連皮肉,臉邊那些零星血跡竟似活了般,蘊藏殺機。
她一下下邁開僵硬的步子,身前一幹保駕護航的弟子們被其震懾,亦難以控製的後退,妄圖逃脫她如奪命催魂般的視線。
霍三爺急不可耐的大喊,“誰敢現在貪生怕死,我就一槍崩了誰!”
眾人又隻好不情不願的架起圍牆,雙腿發抖的堵在她麵前。
平嫣停下步子,隔空望著霍三爺,目光冷湛,“我知道若是強拚自己活命的機會很少,所以想和你談一個條件。”
“你空無一物,還能有什麽條件好談?”霍三爺有些氣急敗壞。
“實不相瞞,那日晚間潛入你房間的黑衣人盜取合同的人就是我,我不但拿走了合同,還拿走了一件更重要的東西。”
霍三爺心裏一個咯噔,隻牢牢盯住她。
平嫣鎮靜自若的一笑,“我拿走了青銅盒子。”
霍三爺壓抑著猛然躥升的怒火,臉色鐵青,望著她款款淺笑的臉,恨不得打斷她的骨頭。
“那裏麵究竟藏著什麽寶貝我不知道,不過既然能引得你們伺機出動,大力尋找,應該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吧。而一旦我死了,那個東西就將永不見天日。”她揚起頭顱,竟有些沐立於腥風血雨的氣定神閑。
......
自入冬以來,青州的天總是灰蒙蒙居多,像年久掉色的油畫,蕭索荒僻。而今早朝陽初生,又紅又亮,光芒萬丈,像蘸了紅橙的筆頭,溶溶光輝,似要將那枯枝老樹都描出一番生機。
平嫣守在床頭,白衡神誌不清,醒醒睡睡了好些次,到了晨間方才徹底蘇醒。
他睜開眼,嘶了一聲,如個撒嬌的孩子,道:“師妹,我好疼。”
平嫣望著他身上各處被包紮的密密麻麻的繃帶,不由得心裏發酸,“都是些皮外傷,多休息些日子便好了。”
趁處理傷口時,平嫣為他仔細斷過脈息,這才知道霍三爺那句話所言不虛,他的確身藏毒素,與當日羽衣所中之毒大同小異,皆為丹砂五石散等一類古代隱士常用於煉製長生不老丹藥的毒物。
隻是羽衣身上的毒是日積月累,深入肺腑,難以治愈,隻能苦熬,他雖吞食計量大,好在為日不久,病情雖來勢洶洶,若調理得當,倒不至於惡化。
“師妹,你怎麽樣,他有沒有為難你?”他掙紮著,欲要起來,卻被她按回身子。
“我同他做了個交易,換回了幾日生機。”
“什麽交易?”白衡尤為緊張。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過在此之前,還要拜托師兄告訴我一些秘事。”
“什麽事?”
平嫣望了眼門外,自桌邊翻來了一筆一紙,以寫代語,“師兄在這裏呆這幾個月來,可曾留意過那些為霍三爺煉製丹藥的江湖術士們住在哪裏?煉丹房又設在哪裏?”
......
打開門,明媚的日光傾瀉如綢,打了平嫣滿身。她眉眼皆靜,如廟宇塵間冷眼旁觀,不知喜憂的雕像。
幾個拘禁監視他的弟子見識了昨夜她那一下手起刀落,人命不再,紛紛灰溜溜的瞧了她一眼,又各地低下頭去,隻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
自拐角處跑來一道細小矯健的影子,便聽得身後的人紛紛諂媚的喊小麻哥。
那人名喚小麻,是霍三爺多年心腹白骨的手下。他挑起眉,滿臉痞相,盛氣淩人的嚷道:“幫主叫你過去!”
平嫣深深望他一眼,記起他就是昨日那些撲身上來撕扯她衣服的幾個混混之一。
見她遲遲未動,小麻便擺起一副不好招惹的訓人模樣,“我看你也囂張不了幾天了,到時候兄弟我去跟三爺求個恩典,還能讓我們這些大老爺們玩一遍。”
說的幾個人頓時哄堂大笑。
在一陣汙言穢語中小麻押著她走遠,待走到人影稀少處,小麻麵無異色,卻壓低聲音開口,一派肅然,“可找到二少爺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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