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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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嫣急切的跑過去,沈大少卻先一步擋在她身前,腳步輕移,滿臉戒備的靠近棺木。
棺蓋微微傾斜,露出一塊黑洞洞的巴掌縫隙,用來提供新鮮空氣。沈大少傾身低眸,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覆上棺沿,黑眸冷鎮,不知觸到了什麽,隻聽得幾聲電光石火的咻咻,便有幾根銀針自棺材裏飛速射來。
平嫣反應敏捷,如矯健翔於雲海的燕雀,身影一移,帶起一陣急風,猛地推開了沈大少。
銀針撞擊刀刃,發出幾道尖細冷冽的刺響,然她躲避不及,脖頸上險險擦過一道血痕。
血跡如線,血珠淅瀝,如一顆顆斷線的紅瑪瑙。
沈大少扶住她,那眸裏緊張翻滾,尚有後怕的低聲問道:“你怎麽樣?”
平嫣後退半步,摸上脖間的傷痕,搖搖頭,“死不了。”
他怔怔望著她,絲毫沒料到她竟這樣不聲不響的救了自己。難道她就不害怕喪命嗎?還是他的命對她而言,也有著不同意義。
有時他覺得她太聰明,清冷洞察,不為世事人情所累,可有時他又覺得她太傻,劍走偏鋒,不懼生死,反而深陷於世事人情。
沈鈺痕是她的世事,是她的人情。
那他呢?是不是在她的心裏,也有那麽一點點與眾不同。
要不然她剛剛又為何不顧安危的救他。
“疼不疼?”他上前一步,目光柔潤複雜,欲要撫上她頸間傷口。
她毫不猶豫的退開,神色如霜,與他拉開可望不可及的距離。
“不要緊的,救出沈鈺痕要緊。”
沈鈺痕......她的心裏,就隻有沈鈺痕。
他伸出的手臂如一截枯枝,蕭瑟無力的垂落,薄唇張合,最終什麽話也沒說出口。
他本想問問為何擋下那針,難道不怕死嗎?可心裏卻些無法名狀的害怕,害怕空歡喜,害怕她的答案毫無人情味。
而她似乎連這個幻想的資格都不願意留給他。
她許是瞧見他神色有異,遂直截了當的道:“我知道憑我一人之力根本救不出沈鈺痕,而大少敢夜探至此,一定有相救辦法。所以請你一定要救出沈鈺痕,就算我出事,你也不能出事。”
她的話不急不緩,甚至決然堅定,可似乎一瞬間空氣都涼了下來。沈大少深淵似的眸子瞧著他,五髒六腑仿佛被攪碎了,竟有些呼吸困難,隻慢慢地勾出一個虛弱的笑來。
“好,我答應你,一定救出他。”
暗器已消,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棺材上下,兩人這才敢動手。
棺蓋被沈大少緩緩推開,光亮徐徐灌入,隨著一聲沉悶的棺蓋落地聲,平嫣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正和衣而躺,被五花大綁,塞了滿滿一嘴白布,麵目清瘦憔悴,昏昏欲睡。
平嫣忍住眼底翻卷的熱浪,拿去他嘴裏的布塞,輕拍他的臉,慌張呼喚著,“沈鈺痕......沈鈺痕......你醒醒。”
棺中男人眼睫微顫,緩慢艱難的張開雙眼,在看到平嫣的一瞬間,驀地溢出光華,如回春的野草枯木。
“桃嫣......”
“我是在做夢嗎?”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他喃喃,眸子漸漸飛起霧氣,眼眶微紅。
平嫣握住他的手,五指緊扣,如絲蘿花葉,凝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是我,你沒有做夢,我來找你了。”
兩人相對,眼神脈脈,千言萬語都藏在各自安好的默契裏。在這逼仄黑暗的空間裏,如有花枝繁簇,嫩葉尖尖,挑起彼此心中最柔軟深情的部分。
沈大少卻有些反常的煩躁,看不下去,遂催促道:“既然知道二弟無恙,以防被發現,就趕快離開吧。明日這個時候,我定能保他出去。”
雖不忍離去,但她呆在這裏過久,的確諸事生險,弄不好還會連累白衡。
“明日真能救他出去嗎?”
“能。”沈大少點頭保證,可望著她滿眼擔憂,卻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滋味。
她扭了頭,望著棺中沈鈺痕,目光仿佛山澗中流淌的細泉,不湍急,安然靜好,仿佛這樣置身虎口狼牙的危險隻如區區一盞平淡光陰。
“我等你回來。”她安之若素的微笑,團起白布。
沈鈺痕亦笑,目色繾眷,“我一定活著回來。”
她拿起白布,慢慢塞住他的口,將一切恢複原樣。
他們隻願將最能令對方安心的一麵展現出來,硬要生生受著心裏巨山般的壓力恐懼,不肯說一句事關生死的告別。
盡管生死由天,他們也不敢篤定能否再活著相見,但他們就是固執的願意堅信,各自長命。
隻是因為誰也不敢麵對誰的死亡。
死了一了百了,活著才有牽絆。
安全出了屋子,兩人方喘一口氣,又見巡夜的兩隊人正自不同方向慢慢走來,月色長廊,且無掩映,很易暴露。若橫衝直撞的闖,倒是可以賭一線生機,但她並不打算這麽做,她得保證沈大少安全離開。
沈鈺痕不能有一絲差錯。
平嫣當機立斷,沉聲道:“我引開他們,給你爭取時間離開。”頓了頓,眸波甚韌,“一定要救出他!”
不給沈大少反應的時間,她毅然踏了出去,故意弄出容易分辨的幾聲響,隻餘下粼粼月光下,一個煙攏寒水的窈窕影子,姝麗不似人間。
那兩隊人果然發現了她的蹤跡,大吼一聲,紛紛追了上去。
沈大少目光深深,直追溯到她身影消失的地方,才移開視線,敏捷如豹,淹沒在夜色裏。
燈火如虹,雪亮刺眼。
霍三爺坐在沙發上,衣冠楚楚的模樣,扶著拐杖,一雙小鬼似的眼睛吊著,上上下下打量著平嫣,咧開嘴,青白的臉上皺開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假笑,“我本打算弄死了沈鈺痕之後再和你好好算算舊賬,沒想到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平嫣被麻繩綁住雙手,麵不改色,眼有輕蔑。
“嗬嗬,選花魁那日,你朝我開了一槍,打在我肩上,現在每逢陰天下雨傷口就會疼癢難耐。後來你與沈鈺痕在青運幫又殺了我三十弟子,羽衣那個賤人一槍打殘了我的腿。”他直起身,目光惡毒如刀,像是要茹毛飲血,把她一片片淩遲了,“要是在大清朝,你們早就被剝皮抽筋,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停在她麵前,她不躲不避,視線筆直。
霍三爺看她還是一副凜然如霜,不肯臣服的模樣,甚至那眼底還是懶於遮掩的濃濃鄙夷恨意,不由得怒從中來,狠狠一掌甩在她臉上。
巴掌清亮,她的眼睛依舊沉鬱如夜,毫無懼色,針鋒相對。
他望著那一邊如玉石無暇的臉龐上漸漸鼓起了五指緋色掌印,像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還覺不過癮,竟聲音婉轉道:“上次在青運幫沒能扒了你的衣裳,那今日就扒了吧,看看是怎樣的好皮相。”
他繞著平嫣走了半圈,眼珠明滅,笑意森森,如毒蛇惡蛛,咬著一字字故弄玄虛,“美人傾國,唯正紅可點綴風華,而這世上最紅最豔最讓人過目不忘的顏色便是鮮血,等扒光了你衣服,再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打上去......”
他尾光一轉,瞪大眼睛,貪婪激動,似乎馬上等不及了,鄭重其事的拍了幾下手掌,壓低聲音,“啪!一鞭!啪!一鞭!一鞭一鞭的打在你這白嫩的身體上,一鞭一道鮮血淋漓,不知道多讓人心疼呢。不過這些沈鈺痕是看不到了。”
平嫣死死瞪住她,恨不得憑空長出一雙手,撕碎那張臉。
“哈哈......”他後退幾步,重新坐回沙發上,指著身後幾個弟子道:“把她給我扒了,一絲不剩。”
幾個弟子得令,一哄而上,如一群餓狼,隻聽得一聲緊接一聲的裂布聲,刺啦刺啦,回蕩清晰,聽得人頭皮發麻。
卻見一個影子自門外飛快的跑來,踏得月色淩亂,直接一把撲上平嫣,近乎癲狂的開了幾槍,趕走那些男人,雙目血紅,聲音嘶啞,護緊了她。
“誰再敢靠近她,誰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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