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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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達有個侄子,叫陳顯,也在府裏做事。陳顯近來和西院的一個小娘子相好,便是林側妃院子裏的抱琴,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不過,據陳顯口供,他說抱琴嫌棄他月錢少,家底薄,私下裏遊說他利用其叔父陳達看管庫房的職權撈些油水,比如說,將上好的茶葉偷換出去售賣,在外頭買些普通貨色回來填補。此事,陳達也是知情的,但因著侄子的孝敬,一直睜隻眼閉隻眼。陳達、陳顯二人均表示不知情茶葉中毒物何來,那個抱琴,日前卻因家中有事向林側妃請假,已經離府幾日了。”
“至於那個金巧,她已經招認自己是受人指使,隻是,她指認的人乃是柳姨娘。她說,當時柳姨娘趕她走,隻不過是做戲,因為柳姨娘提前得了些消息,想往正院裏頭安插人,所以給了她財物,演了這麽一出雙簧。而後,柳姨娘又私下裏找她,讓她幫忙給王妃下藥。當時,那金巧的兄弟欠了別人賭債,家裏十分缺錢,金巧便答應了這筆交易。”
“還有那個褚二,雖然還沒有招供,但已經查出,當時金巧被柳姨娘趕出院子後,分去園子裏做雜活時,與這褚二有所交集,兩人因此熟稔了起來。再者,因為老娘娘習慣在小佛堂前供奉鮮花,褚二時常往北院裏去送花,自秦姨娘去北院侍奉老娘娘以來,因著秦姨娘本身也有一手調理花木的技藝,征得老娘娘同意後,便在北院裏頭辟了個小圓子種花,那之後褚二便極少去往北院了。”
少年語速不快,咬字清晰,說話也極為條理。回稟完畢,便束手站在下首聽候差遣。
齊珩一直靜靜地聽著,完了才冷冷總結:“這麽說,這後院裏頭倒是人人都有嫌疑了?”
小胖子聽得半懂不懂,不過他爹的話他是聽明白了,也聽到了這位小哥哥口中提到的林側妃、柳姨娘、秦姨娘等人。他沒怎麽見過那幾個女人,但他知道那都是他爹的小老婆,這是他阿涼私底下抱怨的時候被他偷聽到的。他直覺阿涼不喜歡這些女人,卻不懂為什麽。
北雁、白露均是悚然一驚,而後便有些緊張地看向裴寶兒。
裴寶兒臉上看不出來什麽變化,倒不是因為中毒後遺症麵癱了,而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吃驚過後,便陷入了一種“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悵然、悲哀和麻木中去了。
她呆呆地盯著那個少年看,覺得有幾分麵熟,有些像去年冬天裏那間掛羊頭賣狗肉的有生書坊裏的小夥計,但又有些不相同,心道,也許是兩兄弟,或者是會易容什麽的,暗衛都是一幫很神奇的生物。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她先前對下毒之人身份的好奇已經蕩然無存。不管是那三人中的一人所為,還是多方聯手,又有什麽意義呢?左右不過是她最厭煩、最不希望自己落入的後宅爭鬥的窠臼罷了。
齊珩見她神色懨懨,以為她是倦了,順勢揮退了那少年,命北雁幾個服侍裴寶兒洗漱休息,他自己卻起身出去了。
北雁用熱巾子給裴寶兒擦手擦臉的時候,嘴裏碎碎念道:“王爺對主子也算是有心了,如今真凶不明,奴婢心裏覺著,咱們那院子竟跟龍潭虎穴一般,住著到底是沒法安心的,好在王爺體恤主子……”
裴寶兒後知後覺記起,對哦,這是齊珩自己的臥房。她占了他的地兒,那他今晚睡哪?可千萬別來跟她擠一張床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情緒就更不好了,也沒有回應北雁的心思,整個人竟如同泥塑木雕般。當然,這看在北雁眼裏,也隻會覺得自家主子是一尊最美的瓷娃娃,並非什麽山野破廟裏的泥塑菩薩可比的。
幸而,齊珩這夜並沒有來騷擾她,隻是她心事重重,最後還是在睡前那碗藥湯的效力下才沉沉睡去。
裴寶兒再次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了。
她一睜眼,便看到胖兒子趴在自己床邊打盹,手裏還抱著本書,嘴角流下一行不明液體,像是睡過去好長時間了。
她不禁有些生氣,雖說是這七月的天,但穿得單薄,就這麽睡過去隻怕要著涼的,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罷了,怎麽北雁幾個也不看著點?
“北雁,你們——”
話剛出口,她卻驚喜發現,自己終於擺脫了啞巴的境地,就是聲音極為嘶啞,不大好聽。
瞧,這粗嘎的嗓門都把小胖子給嚇醒了。
“阿涼,你醒了?”他肉肉的小手揉著眼睛,一派稚氣地嘟囔。
裴寶兒下意識就要去拉他的手,並且語重心長地教育:“不要揉眼睛,容易發炎……”
然後很遺憾地發現,自己肢體的僵直情況隻改善了一點點,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十分不靈活地拍了拍小胖子真揉著眼睛的手,又僵硬地給他擦了擦口水,還試圖摸摸他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熱的征兆。
“北雁姨姨她們人呢?”
小胖子道:“爹讓人在正院門口行刑,叫下人們都去看了。北雁姨姨也去了,留了兩個姐姐在這裏,一個剛剛去給阿涼熬藥了,還有一個,我也不知道了……”
聽到“行刑”二字,裴寶兒想到了些不好的事,不禁皺了皺眉,又抬頭看了看天色,詫異道:“這個點了,你爹沒去上朝嗎?誒,還有你,你今天不用上學?我記得,今天不是休沐日吧?”
小胖子毫無愧色:“爹早就上完朝回來啦,還幫我在師傅那裏請了假。阿涼你都不知道,我都多擔心,昨晚我都想你想得睡不著……”
因為小胖子睡相不好,未回京時,他和裴寶兒同睡時總會踢被子打滾什麽的,有時候裴寶兒睡得好好的還能被他一腳踹醒。也不知齊珩是不是曉得這小胖子的惡習,故而,堅決不讓他粘著裴寶兒睡,哪怕是剛回府時他嚎了倆晚上都未心軟,更別提這回裴寶兒還在病中,就更不能被他打擾睡眠了。
雖然裴寶兒對兒子的佛山無影腳、睡拳敬而遠之,但聽了這話,心裏還是很暖的。
她猶豫了下,才問:“行刑的是什麽人,你可聽你爹說了?”
小胖子皺著那對淡淡的眉毛想了下,“有好幾個人,不過我都不認識,似乎有叫什麽金的……”
金?金巧麽?
裴寶兒瞳孔一縮,這是已經查出了個結果麽?
恰好這時院子外頭一陣細微的騷動過後,北雁帶著人魚貫而入,見著她醒來更是喜出望外,隻是瞥見四周無人伺候,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門罵了幾句,說那兩個小丫頭不中用、躲懶,雲雲。
在胖兒子像模像樣的“攙扶”下,裴寶兒已慢吞吞地自己起了身,披了件外衫,啞著嗓子道:“行了,你也別忙著罵,先去打點水來讓我洗把臉。”
如此忙亂了一通之後,又上了些清粥小菜,北雁才找到空當向她報告今天的行刑情況。
“主子您不知道,今天王爺可是下了死命令,讓各院所有的下人全都去觀刑。全是嘴裏沒塞東西的,打得那叫一個狠,奴婢瞧著,西院的好幾個人都被嚇軟了腳,行刑完了,那幾個走都走不動……”
“那個叫金巧的,平時看著老實溫厚,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包藏禍心,夥同那柳氏來害您!她在正院做事,咱們可沒虧待她。且不說銀錢上的事,那工坊裏頭的新貨,那一次送到府裏頭來,她們這些小妮子不是人手一份?既是家裏缺錢,與主子您一說,難道主子能不發善心幫幫她麽?柳氏不過是小家婢出身,即便是做了姨娘幾年,王爺也並不親近,手裏積下的東西又能多厚呢?”
“說起來,那個柳氏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從前她與奴婢等人一般,而後一步登天,生下了小郡主,還嫌不足,竟癡心妄想要謀害您,真是蠢到家了!她也不想想,像您這樣寬和大度的主母,滿京城裏能有幾家,即便是您如何了,她那樣低賤的身份,難不成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麽?”
北雁心直口快,語速也不慢,這麽一連串下來跟機關槍似的,聽得裴寶兒有些頭暈。
“等等,你是說,這事最後查出來,主使的是柳氏?”
北雁鄭重點頭。
裴寶兒狐疑道:“昨日不是說,那個金巧隻是在書上動了手腳麽?茶葉一事,不是跟林氏院子裏那個什麽琴的有關麽?還有那個什麽七星花的……”
“說是柳氏也買通了抱琴,林側妃對此事亦是不知情。”北雁解釋:“此外,七星花的事嘛,看園子那個褚二倒真是無辜的。聽說,他昨天被提去審了好久,一直沒鬆口。那個,暗衛大人用了點手段,他熬不住,就招了。結果吧,過後再問一遍細節,他說的又對不上,很是可疑。後來,還是從柳氏那裏直接取了口供,才還了褚二一個清白。原來啊,那家夥真的隻是偷了幾回懶,又在采購單子上昧了些許錢財,故而一直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裴寶兒嗔怪道:“你這說的雲裏霧裏的,是故意讓我著急麽?”
北雁笑著細細解釋了一遍,說那褚二如何躲懶不按時除草,後來見那草開了花挺好看的,比他原先打理的那些嬌嫩易死的花木還要簡便許多,還偷偷拔了些許七星草移植到其他邊邊角角處,又以花木病死、枯死的理由申領了好些珍貴的花種,而後拿出府去換錢來買酒吃。
裴寶兒不禁失笑搖頭,這個人為了點蠅頭小利倒是給自己招來了不小的麻煩。
北雁試圖將話題引回正道上來,隻是她挑起話頭的方式有些特別。
“說來,主子從前不是喜歡竹子嘛,讓人在園子那一角種了片小竹林,沒事就喜歡上那兒坐坐。後來,主子失蹤之後,據白露姐姐說,王爺睹物思人,時不時也會上那兒轉一圈。”
說到此處,北雁故意停頓了下,果不其然,裴寶兒臉上的微笑有些凝滯。
她繼續道:“隻是,這府裏的消息傳得快,西院的幾位也摸清了王爺的喜好,故而,時不時也愛去園子裏走走,尤其是那竹林,就盼著在那兒偶遇王爺呢。聽說,有一回,柳氏還在那兒對月落淚,為王妃您傷懷,恰好被王爺撞了個正著。”話中滿是嘲諷。
裴寶兒挑了挑眉,這一節她倒是全然不知。
北雁連忙又為齊珩解釋:“王爺哪裏會被這麽下作的手段迷惑,當下就斥責了柳氏,後麵就不怎麽踏足竹林了。隻是,西院的幾位仍是賊心不死,尤其是柳氏,時不時就會帶著小郡主去那兒玩耍。後來,您回了府,柳氏大失所望,又擔心從前的事被您記恨,便想著先下手為強。她知道您可能去那兒,便想了這麽個迂回的法子。那草種,便是她趁機撒在那裏的,就連她貼身婢女都不知道呢。”
這倒也說得通,但,裴寶兒心裏始終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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