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圖的完成度遠在淩楠要求的及格線以上，甚至比她自己做得還要好，當然這點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Fanny和王艾休息了好幾天，今天才算是露麵了，知道不用再加班，對她們來說也算是解脫，難得衷心的替她說了幾句好話。

    下班的時候何姐忽然叫住淩楠：“下班別走，今天部門統一聚餐。”

    淩楠苦著臉點了頭，她是真的很不愛這樣的應酬，平時拉小圈子的幾個相約吃喝玩樂她還能神遁，這種達到部門高度的團隊活動就怎麽也找不到借口開溜了。

    比較幸運的是因為是部門活動，新來的幾個實習生也跟著去了，作為即將正式踏入社會的第一步，這樣的場合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很新鮮。看著他們稚嫩的試圖掌控第一次職場應酬，局促不安也好，自以為圓熟的尷尬也好，都衝淡了這個團體內部潛藏的暗流。

    淩楠敬酒一圈之後就老老實實回到座位上，端著酒杯不怎麽說話。這種場合她一般都不怎麽自在，所以她安於鑲邊也樂於鑲邊。

    “報！”娜娜一臉興奮的衝過來，“你知道嗎，卓總和韓董剛剛來了，公司老大們居然也來參加設計部的活動啦！”

    淩楠聽到韓商陸的名字，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緊了緊：“他們這麽閑？”

    娜娜一臉嫌棄：“什麽話，作為老大不端架子深入咱們這些普通員工的圈子與民同樂，接地氣是加分項啊。”

    “好，你說加分就加分吧。”淩楠苦笑一聲，比起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其實她真的更願意韓商陸高高在上的坐在董事長辦公室裏，變成一輩子也觸不到的海市蜃樓。

    韓商陸和卓凡也不是單獨來的，把市場部、物流部、銷售部連同人事部一類的職能部門主管都帶來了，說是為了慶祝翡翠夢境這個case完美收官。

    這天來的人比預想的多，原本何姐想開成兩桌，卓凡卻換了飯店裏的最大桌，二三十個人擠巴擠巴攏在一起，忽然有種要過年的喜慶。

    公司的日常工作確實都是卓凡在運作，席間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發言和調動氣氛，韓商陸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相比之下卻話少許多。

    溫柔親切，感情淡薄，精致的眉眼輪廓，略微缺少血色的皮膚，還有優雅得恰好好處的舉止。明明選了最接地氣的方式來和員工互動，卻處處都透露著疏離感。

    要不是有卓凡在旁邊坐著，他就真的很像誤入其他族群的動物，明明很不適應卻還要假裝自來熟……何苦這麽為難自己呢？

    淩楠仔細的想了想，然後被自己逗笑了。

    韓商陸不是重越，她更沒必要去研究這個人的舉止行為到底是不是合理。

    眼看著快八點了，席上推杯換盞還是很熱鬧，淩楠由於重越的關係接觸過和紅酒相關的知識卻始終都愛不起來，隨便的應酬了一番就以上廁所為借口跑到外麵透氣去了。

    今天的天氣並不太好，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天，溫度也跟著降下來不少。這家飯店的生意倒是不錯，一路過來所有的包間都是滿的，開門關門的時候總有劃拳勸酒和嬉鬧的聲音傳出來。

    那些情緒有多少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又有多少是真情實感的流露，全都被遮蔽在門後麵。

    淩楠雖然不愛這樣的喧囂，也不想掃了誰的興致。

    有書香也有煙火，才算是好人間啊。

    她轉過走廊，一眼便看見的韓商陸。那一瞬間她心裏先冒出了要躲避的念頭，可兩人的視線已經對上了，她隻好故作熱情的笑笑，先打了招呼：“韓董。”

    韓商陸望著她，慢慢的點了點頭：“你怎麽也出來了？”

    “我酒量不太好，再喝要丟人了。”淩楠笑了笑，“你呢？”

    “真巧，我也是。”韓商陸低了眉眼，緩緩的抽了一口雪茄，噴出的煙氣在這樣冰冷潮濕的空氣中不能立刻散去，圍著他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煙霾，仿佛是AlfredSisley的畫作，在水汽彌漫之間變幻出微妙迷人的詩意。

    淩楠不敢多看，趕緊轉開了視線，無意識的來了一句，“吸煙對身體不好。”

    韓商陸回頭看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這句話很有問題。

    這樣的口氣數落重越沒問題，可絕不該是對自己的上司說，更何況他們本質就不熟。

    淩楠尬笑兩聲：“韓董，別往心裏去，我隻是隨口說說。”

    韓商陸笑起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嘛？”

    “這……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個人活得不太精致，說話也沒什麽藝術性。”淩楠局促不安的忙著解釋，也顧不上再給自己挽尊了。

    “你知道嗎，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了。”韓商陸笑著歎了口氣，“我很懷念這種感覺。”

    “你怎麽這麽說，聽起來好像和孤家寡人一樣……”淩楠說了半句，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先在心裏給了自己一記白眼，“抱歉抱歉，我不說話了。”

    韓商陸再次被她逗笑了：“你這話其實也沒有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已經很久很久了。”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外麵裝飾花柵欄裏的梔子花全都被水珠墜彎了腰，濕漉漉的暗香被壓在空氣的最底下似有似無的飄浮著。

    韓商陸的頭發和睫毛上也落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水滴，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是被撒上了一層甜蜜的糖霜。

    淩楠愣了愣，忍不住想要安慰他：“你這麽年輕就能獨立撐起AMD這種規模的公司，真的很了不起。”

    “其實業務上我不怎麽過問，都是卓凡在打理。”韓商陸停了停，“重海集團的攤子鋪得太大，最早的地產、物流，後來推起來的創源娛樂和小規模的分銷，還有最近鬧出亂子的江北汽配和嶺東的主題美食廣場……相比起來，還是AMD的業務最簡單省事。”

    “你讓我緩緩……你一個人，要過問那麽多集團企業的業務？”淩楠傻了眼，AMD能在幾年之內就成為業內翹楚，實力當然是不容小覷的，但她從沒想過這樣一個像是為夢想而生的年輕企業，背靠的卻是商界大鱷重海集團。

    “不，每個企業都是獨立運營的，並需要全部都親力親為。當然，控股和最終的決策權是不可能交給別人的。”韓商陸停了停，“我們之所以選擇呆在AMD，是因為這裏清靜。”

    淩楠有點懵的站在原地消化信息，韓商陸卻拽了她一把：“站進來點，雨把你的肩膀都淋濕了。”

    “哦，謝謝啊。”淩楠傻傻地點了點頭，肩膀那點微微的濕潤她並不在意，倒是韓商陸拽她的那一下忽然拉近了距離，她的身體自顧自的生出了本能的抗拒，僵硬的往反方向躲了躲。

    韓商陸當然察覺到了她的抗拒，笑著問道：“你害怕我？”

    “不，我不是在害怕。”淩楠連忙搖頭，然後猶豫了一陣，“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但是你別把真相往心裏去，不然我會過意不去的。”

    韓商陸優雅的摁滅了隻抽了一半的雪茄，仿佛蝴蝶從花瓣飛過一樣溫柔的問道：“你想說我和你已故的未婚夫長得很像，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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