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個人麽……”女人的胳膊柔若無骨，順著他的肩頭攀上來，所有的動作都充滿了挑逗的意味，“今夜……想不想和我一起玩？”

    她忽如其來的打擾，忽然把韓商陸拽回到現實裏。

    “走開，別自取其辱。”韓商陸抬頭望了她一眼，立刻看穿了她的內在，然後笑著壓低了聲音，“我知道你的真身……是蛇。”

    隨著人類對這個世界的探究越來越多，了解越來越深，其餘的異類也都跟著在進化，它們學會了使用人類的語言，人類的科學設備，人類的生活方式。

    然而無論它們偽裝得再好，在稍微有點道行的同類麵前都像是直接戴著身份牌在行走。

    “原來是同類，我說看著這麽親切呢……不對，你身上還有人的氣味……”女人的臉色變了，然而那股怒氣來得快散得更快，“原來你是半妖，嗬嗬嗬……”

    “閉嘴！”那兩個字狠狠的刺傷了他，胸膛裏翻滾的怒氣仿佛再也不受控製，整個酒吧裏的燈火啪的一聲完全熄滅，音樂也隨之沉寂，然後在眾人驚愕中恢複原狀。

    燈滅到重新亮起不過隻是幾秒鍾的時間，然而這已經足夠令蛇女感受到他身上壓倒性的強大氣息。

    “你……是龍？”蛇女稍稍驚愕了一陣。

    龍族和其他種族都不太一樣，它們藏身在深淵當中與世隔絕，對於血統純正的要求嚴苛到近乎潔癖的程度。正因為這樣，甚至有很多種族都肯定龍族早已經滅絕了。

    “想不到我這輩子還能見著活的珍惜品種。”她笑起來，指尖撩過韓商陸的頸項，“但是你身上隻有一半龍族血統，大概是被流放人間的孽種吧？”

    “閉嘴……趕緊滾！”

    酒吧裏的燈火明明滅滅，老板正在招呼下麵的員工找人來檢修線路。

    除此之外，韓商陸感受的鼓噪著的心跳和湧過心髒的熱血，都是怒氣澎拜的具象。

    “走就走嘍，得意什麽？”蛇女笑眯眯的說道，“血統高貴可不代表你高貴，你憑什麽來鄙視我？”

    蛇女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卻又字字句句都無從辯駁。

    韓商陸滿懷著屈辱的怒氣，自己轉進吧台，從架子上取下了一瓶烈酒。

    當濃烈的酒業燒痛喉嚨的時候，他聽到酒保在旁邊絮叨：“你這是要搶劫？你如果再這麽胡鬧，我隻有讓保安請你出去了。”

    韓商陸抽出一張卡拍在吧台上，自己動手倒滿了兩杯酒，順手遞了一杯給他：“幹杯。”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給咱送錢啊，行，有錢任性。”酒保確信他是付得起酒錢的，笑了笑之後跟著把酒杯舉了起來，“為什麽呢？愛情？事業……還是信仰？”

    “為了血統……為了至高無上的血統，哈哈哈……”韓商陸仰脖把酒液一飲而盡。

    酒保雖然在這裏打工，可從來沒舍得嚐試這麽貴的酒，跟著欠了欠杯子，淺淺的啜飲了一小口，隨即搖搖頭：“這麽好的酒用來買醉，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時間在這裏仿佛再也不具備意義，不知過了多久，韓商陸猛地一顫，結結實實的滾倒在地上。

    不知道為什麽，他今晚總是會想起李知慧。

    他清晰的知道，和李知慧的那段過去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然而時至今日他想起在黑暗中向他開槍時的眼神，依然覺得像靈魂被撕裂了一般痛不欲生。

    她的那顆子彈被卡在了鎖骨下方，因為他的身體愈合速度過快，他甚至來不及把子彈取出來，就讓它成為了他永遠的紀念品。

    它嘲笑著他的瘋狂，嘲笑著他的單純，更嘲笑著時間所有的山盟海誓。

    “……喂，你是喝醉了嗎？”在那一片混亂當中，有人戳了戳他的肩頭，然後驚詫的低喊了一聲，“怎麽會是你？”

    韓商陸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還以為是蛇女去而複返，拚命搖著頭：“又是你……滾！”

    “我怎麽惹了你了？”那個人耐著性子，“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幹什麽？”韓商陸咧著嘴笑個不停，“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你們有錢人也會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那個人的話裏帶著滿滿的譏誚，然後又停下來，“哦，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酒保從後麵伸出一個腦袋，發現居然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多少有點訝異：“你們認識？”

    “算是認識吧。”女孩子笑了笑，“他到底怎麽了？”

    “他一直說血統什麽的……”酒保停下來想了想，“八成是被女人戴了綠帽子吧。”

    “這麽慘？”女孩子伸手想要扶他，“真有意思……你說我該不該同情你呢？”

    韓商陸瞪大了眼睛，在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李知慧的臉，忽然奮力推開了她的手，怒喝一聲：“滾！”

    她手裏的酒杯飛出去老遠，嘭的一聲碎成了一地玻璃渣子，杯子裏那些五彩斑斕的酒液翻滾著濺開，變成了一灘無以名狀的暗影。

    “哎！你幹嘛！瘋了是不是！”她氣急敗壞的罵了一聲，忽然又笑了起來，“啊，不過你的女人要是背叛你了，那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韓商陸跟著笑起來，隻覺得鎖骨下方卡著子彈的位置隱隱作痛，然後他伸出手去，慢慢觸摸那張極度肖似李知慧的臉：“我告訴你，我是妖怪……你害怕嗎？”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那我就是孫悟空了。”那個人咯咯的笑了，“我啊，就是老天派來收了你的。”

    韓商陸笑著沒說話，整個人好像沉入了那片漆黑的深淵。

    ……原來我也會累，原來我也渴望過溫暖。

    喚醒韓商陸的依舊是鎖骨下方卡著的那顆子彈，龍族對於天氣變化原本就比較敏感，而這顆子彈的存在，就像老年人的風濕一樣，準確的預告了窗外的壞天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低垂著的乳白色的窗簾，裏頭遮光的黑色簾幕沒有拉上，所以盡管外麵因為下雨而昏黑一片，依舊有薄薄天光透進來。

    這……是哪兒？

    他努力撐起身子，發現身邊躺著一個女人，然後被她的麵容嚇了一跳。

    李知慧？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動靜，女人稍微依偎得近了一些，臉上的笑容平靜而溫暖，仿佛是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從泥濘中開出的花朵。

    然後韓商陸看到了橫在地上的那雙高跟鞋。

    不，她不是李知慧，她是姚夢圓。

    在認清楚一切的時候，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釋然還是覺得諷刺。他默默的穿衣下床，把自己恢複成往常最光鮮完美的模樣，然後在床頭放下一張卡，在便箋上寫下了卡的密碼。

    在離開之前，他忽然站住了。

    這樣的告別，對於女人來說似乎是一種侮辱吧。

    然後他轉回來，在便箋後麵加上了一串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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