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有些迷惑，事情發生得太快，最初的懸空下墜時她隻有短暫的發自本能的恐懼，一頭載進水裏之後甚至有那麽一段的茫然失措……她心裏冒出一種古怪的錯覺，仿佛她在水下依然可以順暢的呼吸。

    她無意識的吸了一口氣，鹹腥苦澀的海水裹著泥沙順著鼻子嗆了進去，仿佛是直接湧進了腦子裏，一時間痛苦得拚命掙紮，奮力把頭探出水麵：“救命……救……”

    水麵上的波濤遠比水下更加澎拜湍急，裹著水花的空氣湧進肺裏的姿態過於凶悍，讓她嗆得更狠。她還沒來得及把嗆進去的水咳出來，第二個浪頭已經更加凶猛的把她按進了惡浪翻滾的浪潮深處。

    她立刻放棄了喊叫，這種情況下她即使是喊叫也不會有人聽見，哪怕真是玄學附體讓人聽見了，能在這種狀況下救起她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要想活命就真的隻能靠自己了。

    懸崖之下湍急的暗流就像無情的巨獸一直拖卷著她來回折騰，一會兒被按到浪頭下麵，一會兒又被推著拋到水麵。惡浪來回翻攪著白色的泡沫，懸崖底部被潮水衝刷出來的侵蝕地貌像是巨獸的獠牙，一旦不小心被卷進去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往回遊肯定是不行了。

    淩楠隻覺得身體和腦子都像是裝滿了水，然而最後的求生意誌還是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她必須遊出去，尋找一個海潮平緩的地方上岸……

    淩楠雖然是會遊泳的，然而那僅止於是在遊泳池裏罷了，在自然麵前，人類的生命和力量實在的渺小到了極致。

    她隻是認準了一個方向不停的撲騰，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麻木，很多時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水麵上還是在水下，痛苦到了臨界點，然後像肥皂泡一樣砰然破裂，整個人好像都飄浮在了半空中，懶洋洋的使不上力氣。

    我這是……死了嗎？

    淩楠恍恍惚惚的，好像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無力的抽搐。

    從水麵上看下來整個大海都是一片漆黑，然而身處水下才發現原來在這漆黑的海裏藏著這樣神奇而玄妙的色彩，光影變幻，斑駁迷離。水裏交織錯落光線說不清到底是水麵上的燈光還是來自於海底的生物，全都演繹著從未見過的奇詭壯麗。

    然而在那片虛迷之外卻有一個真實的影子在迅速向她靠近。

    那……是什麽？

    借著那一整片夢境般玄妙又離奇的光影，她看清楚了他的臉，感受到了他的臂膀，感覺到了他把自己拽進懷裏的力量。

    平日裏那種天真無邪的表象完全褪去了，那雙眼睛清晰的呈現出金色，卻又像是染上了專屬於大海的深藍，變成豎線的瞳孔充滿了攻擊性，仿佛擊碎了所有唯美綺麗的的虛象，用最直接的姿態洞穿了冷漠殘酷的真實。

    韓騫？

    淩楠猛地顫抖了一下……因為她看到他的下半身並不是腿，而是猶如巨蛇一樣的身體。那段身體上覆蓋著厚厚的鱗甲，即使是在黑暗當中，鱗甲上依舊籠罩著一層藍幽幽的光。巨蛇般的軀體側邊那些伸展開來的仿佛是透明的魚鰭，同樣藍幽幽的發亮。

    這是什麽……美人魚？有這樣的美人魚嗎？

    淩楠忽然被巨大的恐懼包圍，忽然開始掙紮起來，然而整個身體都沉重得不行，根本挪不動半分。

    韓騫感覺到她在掙紮，自然猜到她是看見了。

    虧得龍珠在她體內，所以她才能在水裏淹了那麽久還能活著，可又正因為她神智還清醒，才會看到這一幕。更無奈的是就因為龍珠離體太久靈氣不足，他觸碰海水之後才會無法完全保持人形。

    這個淩楠……真是上天派來折磨他嗎？

    他拽了淩楠一下，試圖把她拽出水麵，沒想到卻沒能拽動。

    人類在水下的活動肯定會被影響，然而即使是在水下，他的力氣還是大得驚人，淩楠被他重重一拽，腳下卻像是被水泥牢牢糊住了，整個人就像要被撕裂了一樣，疼得繃直了身子抽搐不止。

    韓騫順著她的腿望下去，隻看見幾團黑乎乎的影子牢牢的裹著，像是生長得格外茂盛的水草，又像是濃密而雜亂的頭發。

    水靈。

    這種東西智商不高，通常是淹死在海裏的人或是其他生物的精魄形成，習性和其他海洋裏生活的魚蝦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是其他生物相互捕食，而它們則是以靈氣為食罷了。更可悲的是，即使它們聚斂再多的靈氣也無法完全利用起來修為精怪，隻能變成一片又一片在海底發光的光點隨波逐流。

    因為淩楠體內有龍珠，所以靈氣格外豐沛，也就引來了特別多的水靈。

    它們智商不高，所以也不像其他有靈的精怪一樣對天生強大的龍族有所畏懼，即使是遇見韓騫這樣的對手依舊不肯輕易放開到手的獵物。

    韓騫無奈，他和水靈就像是人和螞蟻的區別，現在卻被它們弄得束手無策，說出去顏麵何存？

    他遊過來，迅速貼近淩楠，然後猛地吻了上來。

    “唔……唔？”淩楠隻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雙唇相接的地方傳遞過來，胸口某個地方仿佛是被點著了火，真實的熾熱和混亂的情緒，虛實之間仿佛是要把她整個都燒成灰燼。

    踢開它們！快！

    韓騫的聲音也不知是響在耳朵裏還是腦海裏，淩楠恍恍惚惚的直接照做，奮力朝著那些裹著自己的團團黑影踹了過去。

    黑影被觸碰到的瞬間就像是頭發著了火，轉瞬間便亮成了一個火球，尖嘯著逃逸而去。

    水下……能著火嗎？

    淩楠暈暈乎乎的，手被他拽緊的瞬間，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整個拖出了水麵。空氣仿佛已經被隔絕了一個世紀，爭先恐後的湧進她的身體，裏頭夾雜的氣味仿佛都變得無比甘甜美味。

    “淩楠……淩楠？”韓騫一開始還在頭疼要怎麽跟她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沒想到拽她上了岸再看時才發現她已經暈了。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腿，剛剛的親密接觸已經補充了不少靈氣，顯出原形的腿正在慢慢恢複人形，龍尾在沙灘上留下的痕跡也隨著潮水的衝刷慢慢消弭於無形。

    ……挺好的，省了跟她解釋的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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