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睜開眼睛的時候，夜幕已經從天邊漸漸褪去，海天相接的地方露出了一點微微的白。天氣已經完全晴好了，海麵泛著淺淺的波瀾，海鳥振翅從不遠處的海灘飛過，偶爾飛落下來，啄起一隻運氣不好的螺螄或是小螃蟹。

    淩楠試著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才發現因為背靠著礁石躺了大半晚上，石頭上的痕跡幾乎全都壓進肉裏，稍稍一動就疼得要命。幾乎幹透了的衣服差不多都貼在身上，上麵剩下了一層斑駁的水痕和發白的細鹽粒。

    “……嘖，要命了。”她低低的哼了一聲，稍稍扭轉身體，這才發現韓騫坐在她身邊，耷拉著頭依舊在沉睡，臉龐的輪廓在晨昏之外氤氳成了最真實的沉淪。他的胳膊放在身後，像是讓她枕著，結果卻完全沒用上——因為她太過寒冷，直接從胳膊上攀到了肩頭，然後又換了個非常不講究的姿勢蹭到了他懷裏。

    淩楠捂在自己的嘴，猛地顫了顫。

    韓騫的頭微微一點，像是要醒了。

    淩楠腦子裏亂作一團，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麽反應來麵對他，結果腦子一抽，居然閉了眼睛躺回了原處。

    韓騫睜開雙眼，恰好看到她的眉睫正因為心虛而微微發顫。

    ……連裝睡都這麽不在行嗎？

    韓騫的唇角微微提了提卻沒有出聲喊她，然後稍稍挪了挪身子，跟著閉上了眼睛。

    最近靈氣損耗不少，現在又在沒有龍珠的情況下跳海救人，他也確實是累了，能這樣靠著淩楠多吸取一些靈氣也是好事。

    他沒動彈，淩楠卻繃不住了，伸手給了他一肘：“既然醒了，幹嘛裝睡？想占我便宜？”

    韓騫一聽這話就冷了臉：“不是你先裝的嗎？到底是誰占誰的便宜？”

    淩楠聽他這麽一說就知道自己剛才裝睡的伎倆被拆穿了，趕緊扯開話題為自己挽尊：“咱們什麽關係？那是手牽手像狗咬狗，心連心像瘤長瘤，這樣單純又聖潔的關係怎麽能用尋常人的世俗理念來玷汙呢！”

    韓騫冷冷的看她：“先說占便宜的也是你。”

    “……給彼此一個台階，這樣才能共建和諧社會啊。”淩楠無奈的歎了口氣，習慣性的想去捶他，手都快挨著人了才忽然停下來。

    被推下懸崖……在海潮中掙紮求生……然後……她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韓騫……你……”淩楠猛地一顫，飛快的拉開距離。她努力在肚子裏籌措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在海中看到的場麵，卻又始終找不出來。

    韓騫看她反應不對，已經猜到她此刻腦子裏正在上演的戲碼，難得的笑了笑：“你到底想說什麽？”

    “怪物……不對，美人魚？”淩楠咬著嘴唇神情戒備，“我看見你在海裏化成了一條……對，像傳說中的海怪……哎！”

    韓騫伸手刨了刨她的頭發，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你清醒了沒有，夢和現實都分不清了？”

    “那是……夢？”淩楠怔了怔，“那些……都是夢？”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我救你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重得要命，差點連我都上不來。”韓騫一臉不耐煩，“正常點行不行，人變成海怪這種情節，連童話裏都過時了。”

    淩楠皺著眉頭，始終不敢斷定那真的隻是陷入昏迷之後的古怪臆想：“但是……”

    “但是什麽但是，你那些不著調的胡思亂想根本沒有困擾的價值。”韓騫扭了扭身子，“起來，你還打算壓我多久？”

    淩楠就像被點著了的竄天猴，火速翻了個身爬起來，等他拍打幹淨自己身上的沙，她的臉還是燒得厲害。

    韓騫倒好像一點沒放在心上：“你不如解釋一下，那條路雖然不寬可也不至於那麽窄吧？旁邊還有防護欄的情況下，你一個神智清醒的人走得好好的為什麽還能摔下去？”

    “我不是摔下去的。”淩楠想起從後背傳來的那股力道，忽然間不寒而栗，迅速抱緊了雙臂，“有人推我……我是被推下去的。”

    “推下去的？”韓騫皺了皺眉頭，“你得罪別人了嗎？”

    “那算不上得罪吧？”淩楠想起了攔住她去路的梁明，不由得停了停，“之前我是偶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我保證沒有對任何人八卦過……昨天晚上我又意外撞破了真相……”

    “所以你是被殺人滅口了是嗎？”韓騫皺了眉頭，“你到底是什麽體質，怎麽就那麽容易惹禍上身？”

    淩楠翻了個白眼：“怪我嘍？”

    “不怪你難道怪我？”韓騫一句話懟得她上不來氣，“既然你可以肯定推你的人是誰，那回去之後就去報案。”

    “我是懷疑他，但我肯定不了……我並沒有看到是誰推我下去的。”淩楠搖搖頭，“別說我沒有證據，整個過程都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監控可以證明這件事，你看我身上也沒什麽傷……連能不能立案都成問題吧。”

    韓騫仔細想了想：“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不如找人偷偷把他幹掉。”

    “把他幹掉？”淩楠噗嗤一聲笑了，心想這小子的世界果然充滿了各種中二的情節，於是跟著逗趣，“萬一推我下去的不是他該怎麽辦？”

    韓騫回答得毫不猶豫：“那就把所有有作案嫌疑的人全都除掉。”

    “這麽簡單粗暴？”淩楠笑起來，眼看著他的表情還是這麽嚴肅，慢慢的就笑不出來了，“喂，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韓騫冷眼看她：“當然是開玩笑的。”

    淩楠剛想鬆一口氣，就聽到他繼續說道：“這雖然不失為一種保護你的好方法，但那是下下之策，真正想解決問題，還是得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回去之後你就盡量呆在我身邊，盡量避免和有嫌疑的人獨處……”

    淩楠忍不住想翻白眼：“呆在你身邊……你能頂什麽用啊？”

    韓騫回答得堅決又肯定：“廢話，我能保護你。”

    淩楠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望著他。

    他真的不是說說而已，因為他昨夜為了救她，毫不猶豫的從懸崖上跳進了海裏。

    被推下來這種特殊情況另算，就是在遊泳池裏蹦下那麽高的跳台都需要勇氣，更何況是從那麽高的懸崖跳入深不可測又布滿了危險礁石和漩渦的大海。

    淩楠心裏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意，然後化成了停駐在眼眶裏的眼淚，真不知道是該罵他衝動還是怪他傻。

    她在他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值得他這麽拚命？

    韓騫回頭看她，居然也沒有安慰的意思，轉瞬之間又是原形畢露的老氣橫秋：“如果你覺得感動，下一次就別再給我惹事了。”

    淩楠翻了個白眼，原本的感動煙消雲散。

    搞不好他就是想在這個世界上留個能被他折騰還毫無怨言的人吧。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