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們來得早一些，今天是工作日天氣又不好，雖然距離海洋館閉館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樣子，裏頭卻已經沒什麽遊客了。

    上次來的時候偷偷摸摸，這次買了門票進來，淩楠就坦然得多了。

    淩楠在水母麵前停下來，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就像被水徹底包圍，那些安靜的生靈在身邊緩緩遊弋，仿佛把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隔絕開來。

    透明的水母慵懶又華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好像它們隻是一朵水花，一片空氣。

    就像五彩斑斕又詭秘的夢境，隻需要離奇，不需要結局。

    “淩楠，你過來。”

    “不是來看水母的嗎，你又要幹嘛？”淩楠太過投入，聽到韓騫喊她的時候居然嚇了一跳，恍恍惚惚還沒回過神，人卻已經老老實實的靠了過去。

    “你看，白鯨。”韓騫麵對著玻璃，裏頭的兩頭白鯨立刻圍攏過來，一時停駐在他麵前搖動胸鰭一時把額頭頂在玻璃上，呈現出非常親昵的狀態。

    淩楠看傻了眼：“怎麽回事，是你認識的白鯨啊？”

    “不用認識，它們的智商很高，起碼等同於三歲的人類孩童，它們有能力分辨對方是不是善意。”韓騫轉過頭來看她，“白鯨是群居性動物，它們和人類一樣有很強的社會性，呆在海洋館裏對它們來說其實不是太好的選擇。盡管可以和人類交流，但它們真正需要的還是同伴。”

    淩楠點頭答應著，心裏總覺得玄乎。

    韓騫就不是那種熱情洋溢恨不得溫暖全世界的人，他忽然對你熱情，感覺就特別不對勁。

    “過來，這邊是海豚。”韓騫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導遊，自顧自的講起來，“你看那些海豚，它們的嘴角天然上翹，就像是永恒的微笑。”

    淩楠防備著他又要放什麽陷阱來擠兌她，說話的時候格外小心：“所以呢？”

    “海豚表現出來的微笑不是真正的快樂，它的聽覺非常靈敏，每次表演時觀眾的歡呼聲都會給海豚造成巨大的壓力，因此得胃潰瘍，最後致命。海豚其實很可憐，它們展現出永恒的微笑，而傷心的時候卻隻能靜靜忍耐著，流不出一滴眼淚……因為它並沒有流淚的功能。”

    淩楠望著不斷來回遊弋的海豚，看起來它們比白鯨要活潑熱情得多，然而在這樣的表現之下，誰都不知道它們忍受的是什麽樣的痛苦。

    “痛苦，沒錯。但這就是它活的方式，沒有選擇也無法退卻。”

    淩楠轉過身來看他，這回可算是弄明白了，他不是在內涵什麽，就是明目張膽的在嘲諷她的處事態度。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我當然明白人是社會性的動物，為了能達到目的，裝出微笑迎合大家也是有必要的，我懂，我都懂。”淩楠扭頭望向玻璃牆裏的海豚，“我隻是覺得累罷了，在微笑著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

    “怎麽會不是你，真心微笑的是你，委曲求全假意迎合的也是你，不過是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韓騫冷冷的打斷她，“即使你真的不願意，你依然要堅持到底，如果你選擇了脆弱，就沒人能替你堅強。”

    “你……真的相信我能做好？”淩楠糊到玻璃上，額頭貼著冰涼的玻璃，仿佛能讓她的頭腦變得更加清醒，“我啊，光是活著就已經耗盡全力了，現在還要我去為別人的命運負責……說實在的，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信心又不是說出來的，隻要你下定決心去做就一定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韓騫停了停，“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話我信。”

    淩楠看著他，心裏升騰著一股趕鴨子上架的怨氣。

    韓騫好像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轉過臉來望定了她。

    淩楠瞬間慫了，陪著笑說：“幹嘛這麽看著我，你看你無辜的眼神裏透出凶神惡煞的憂傷……”

    “你不用想太多。”韓騫一字一頓的說，“我會守著你的。”

    淩楠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這是他第二次提起這句話，明明已經不意外了，卻更加令她心悸。

    啪！頂上的照明燈忽然滅了，把淩楠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朝韓騫撲過去，結果她仿佛是撞上了石頭，好一陣的頭暈目眩，無意識的伸手去扶住麵前的東西，恰好就把他抱了個結實。

    韓騫好像並不覺得有什麽局促，隻是狡黠的笑起來：“撞得疼嗎？你到底要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幾次？”

    話音才落，玻璃對麵亮起了柔和的藍光，她這才意識到這是入夜了之後海洋館在切換燈光節省能源，立刻知道自己糗大了。

    “大……大概是要關門了，我們出去吧。”她原本打算堅強勇敢的替自己挽回尊嚴，然而抬頭的瞬間，正好看到水裏柔和的藍光映照在他臉上，水麵的波紋層層蕩漾，就像海洋那樣清澈透明的湛藍，一段畫麵莫名奇妙的閃現在她腦海裏。

    在那段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裏，一股熱流順著雙唇相接的地方傳遞過來，胸口某個地方仿佛是被點著了火，真實的熾熱和混亂的情緒，虛實之間仿佛是要把她整個都燒成灰燼。

    那樣的韓騫是她從未見過的……

    平日裏那種天真無邪的表象完全褪去了，那雙眼睛清晰的呈現出金色，卻又像是染上了專屬於大海的深藍，變成豎線的瞳孔充滿了攻擊性，仿佛擊碎了所有唯美綺麗的的虛象，用最直接的姿態洞穿了冷漠殘酷的真實。

    韓騫看她盯著自己發愣，也不知是在想什麽，忍不住催促道：“不是說要出去嗎？走啊。”

    淩楠慌亂的放了手，眼看著他先轉身往外走去，身形被那一片屬於海的顏色包圍。

    那到底是什麽？

    她所看到的那個有著古怪形體和韓騫麵容的怪物，難道真的隻是來自於光怪陸離的夢境？

    韓騫走得很快，淩楠低著頭跟在背後迷迷糊糊的往外走，一點防備都沒有，徑直撞上了一個同樣在往外走的女孩子。

    “哎，你幹嘛！”

    “對不起，對不起……”淩楠忙不迭的道歉，才後退了一步忽然又興奮的衝了上去，“你……你的項鏈！”

    那個女孩子大約就是二十來歲的模樣，一看她這陣勢就被嚇了一跳，捂著脖子上的項鏈接連後退：“幹嘛！你有病啊！”

    淩楠知道自己的反應過於誇張，可是心裏的興奮還是按捺不住：“這個項鏈……項鏈……”

    “項鏈怎麽了？”女孩子狐疑的摸著自己的項鏈，“你認識這條項鏈？這……這可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淩楠點點頭，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喜歡它嗎？”

    “我男朋友說這是他入職之後第一個月的全部薪水買的，這麽珍貴的心意，我當然喜歡……”女孩子習慣性的開始顯擺，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哎，這關你什麽事啊？”

    “我很開心，很高興你喜歡……祝你們幸福啊！”淩楠興奮的揮揮手，大步追趕韓騫去了。

    戴項鏈的女孩子一頭霧水，迎著從後麵趕上來的男友就是一句質問：“剛才有個古怪的女人跑來問我這條項鏈的事，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這項鏈到底是哪兒來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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