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送走了姚夢圓，轉身站在了門外不遠處，慢慢點燃一支雪茄，裝作隻是在隨意消遣的模樣。

    姚夢圓委托淩楠去向韓騫打聽李知慧，實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韓商陸遊離在人世間，總會與人來往，也會產生感情，而李知慧的存在即使已經成為了過去，對龍族來說同樣形同背叛。

    當然，韓騫現在的情況也很尷尬，自然不比當初那樣把族令族律當作天條來執行的時候，但讓他知道了李知慧的存在，肯定不會是一件好事。

    姚夢圓一時的妒忌，自以為不過是情人間爭風吃醋的手段，實際上卻給韓商陸帶來了預料之外的麻煩。

    卓凡望著從指間升騰起來的煙霧，嘴角微微一挑。

    愛情真的不講道理，是絕美的玫瑰，也是致命的毒藥。

    斜裏伸出一隻手，忽然把他拽進了角落裏。

    “韓商陸太善於玩心計，我不信他。”韓騫冷著臉看他，“有些事情最好還是問你。”

    “您這是要幹什麽？”卓凡抬眼望了一眼外麵，“這裏雖然在監控範圍之外，但您拽我過來的過程還是會被拍攝到。”

    “這是自家的公司，我相信憑韓商陸的心計和你的警覺，總不會把那些機要的部門留給普通人吧。”韓騫攥著他的衣領，“別試圖逃走，即使你脫離皮囊，我也會把你的本體困在這裏。”

    卓凡忽然笑了：“其實您要找我問話並不用那麽麻煩，先放手吧，免得被人看見。”

    “找你問話不麻煩，可隻要韓商陸在，你就一定不會說實話。”韓騫能感覺到他確實沒有要逃逸的意思，終於放開了手。

    “在您沉睡的時候，二皇子一直在人間遊曆，大概是太過寂寞，多年之前曾經結識過一個叫做李知慧的女子，並且許下了共度一生的承諾。”卓凡沒等他逼問就原原本本的把真相倒了出來，“在他們約定那夜，他為了保護李知慧而中槍，也因此暴露了自己身為異類的身份，李知慧驚恐之下開槍射殺他，在他體內留下了一顆無法取出的子彈。”

    “原來比我想象當中還要慘一些，我都開始可憐他了。”韓騫冷笑著問道，“後來那個李知慧怎麽樣了，被他殺了嗎？”

    卓凡搖搖頭：“沒有，他不過是負傷遁走而已，並沒有傷害李知慧。”

    “婦人之仁，這簡直是龍族的恥辱。”韓騫皺了眉頭，“不……他血統裏屬於人類的部分，怯懦、自私又不甘於寂寞，那是他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弱點。”

    “這也不盡然……他走了之後便再也沒去看過李知慧，而李知慧家被戰火波及，家破人亡人財兩失，最後逃到南方避難。他們分開時李知慧是十九歲，而死時是四十九歲，在這三十年裏始終沒有成婚，鬱鬱而終。”卓凡居然反駁了他的說法，“這比起直接殺了她，這樣一直沉浸在悔恨當中走向死亡，或許才是最殘酷的懲罰。”

    “雖然你說得有道理……”韓騫的嘴角慢慢提起來，“但這並不能替他的背叛開脫。”

    “是否要處罰他，那是龍族的事情。”卓凡笑著搖頭：“我隻是魅，無意幹預也沒有資格評判對錯。”

    韓騫忽然伸手扼住他的頸項，因為力道不小，卓凡甚至聽到了自己頸骨喀喇作響的聲音。

    卓凡皺緊了眉頭，魅雖然隻是借用人類的肉體活動，對於疼痛的感覺確實不如常人靈敏，然而到了這種傷筋斷骨的程度，確實也會很不舒服。尤其他還打算要長久使用這副皮囊，一旦弄壞了會產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韓騫冷冷的放了手：“你要記住，你是供龍族驅使的魅，而不是重越一個人的魅。”

    卓凡跌下來，搖晃了好幾下才站穩了，按著自己的頸骨的位置，隱隱約約覺得大概是骨頭裂了。

    “我再問你，重越是不是在幫我母親做事？”韓騫望定了他，“她到底要讓重越替她做什麽？”

    卓凡沒有說話。

    魅雖然供龍族驅使，可並沒有不能說謊的禁忌，他大可以用一句謊言搪塞過去，但他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麽用，因為韓騫既然能猜到這其中的關節，自然也能夠看出來他在說謊。

    “我明白了，你走吧。”韓騫倒也沒有再逼迫他，畢竟這隻魅已經存在了那麽久，他不願意說出的秘密最好永遠都是秘密。

    卓凡站直了身體，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終於畢恭畢敬的轉身離去。

    “卓凡。”韓騫忽然再次叫住他，“如果一切都不可避免，我希望你忠於重越勝過忠於我的母親。”

    卓凡點了頭，終於漸漸遠去。

    重越對龍後的忠誠和私心，重景對龍後的防備和厭惡……大概龍族真正的浩劫就快來到了。

    淩楠麵對韓商陸，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雖然是為了朋友，可是探究別人的隱私始終是一件不夠光明正大的事情，所以她完全不好意思解釋，就等著挨一頓罵算了。

    “為什麽不說話……”韓商陸歎了口氣，“你是不願意解釋，還是根本不屑解釋？”

    淩楠聽出他語氣裏帶著自嘲的味道，趕緊連連搖頭：“不，我隻是受人之托……”

    話說了一半她就停了下來，因為她很明顯的察覺到了韓商陸的不悅。

    “李知慧是我不願提起的過去。”

    淩楠沒想到韓商陸忽然開口，不是在責怪她反而主動解釋了李知慧的身份，倒讓她一時間驚愕得沒回過神來。

    “如果你很好奇，我可以告訴你，她差點成為了我的妻子，卻在我最信任她的時候背叛了我。”韓商陸停了下來等著她的反應，懷著些惡趣味的心思很想看看她要怎麽狼狽的來安慰自己。

    淩楠終於收起了目瞪口呆的表情，悄悄咽了咽口水：“……那你真是好慘呐。”

    “就這樣？”韓商陸微微一怔，然後笑出聲來，“你難道沒有打算安慰我一下？”

    “你真的需要安慰嗎？”淩楠苦笑著反問，“起碼我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我，人總要向前看的，總不能一直站在原地見誰都賣慘吧？哪怕那個李知慧對不起你，可你現在功成名就生活優渥，還有人愛你愛得快發瘋，羨慕都羨慕不過來，哪一點值得安慰？”

    韓商陸沒有說話，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

    關於李知慧的那些過往，以前和淩楠相處時他從來不提也不願意提起，沒想到那段令他極度痛苦的過去，到了淩楠這裏卻全是雲淡風清。

    李知慧和淩楠有著本質的區別。

    李知慧更多地是依賴並且索取，讓他感到自己有責任並且被需要，淩楠隨遇而安的淡泊性子，很多時候是什麽都不想要，她隻是存在著就能讓他覺得溫暖，甚至對她生出一股依賴的錯覺。

    “韓董，我這次確實有點不厚道了，我跟你道歉。這是你和姚夢圓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在裏頭摻合確實不合適，下次我保證不會再這麽幹了。”淩楠沒有等到他的回應，索性把自己的話直接說完，“那現在我可以先出去忙了吧？”

    韓商陸一直不說話，淩楠就尷尬得下不了台，忙不迭的給自己搭了個不夠自然的台階，直接遁了。

    她走出會議室，先喘了一口大氣，抬頭就看見姚夢圓站在不遠的地方沉著臉看她。

    “姚夢圓，你怎麽站在這兒……”

    淩楠才喊了一聲，姚夢圓壓根沒有回應，而是立刻轉過身去徑直走了。

    “夢圓！夢圓！”淩楠又喊了兩聲，始終沒能喊住她。

    這事既然輪到韓商陸親自來問她，那大概是已經和姚夢圓吵過架了。想到這一點，她倒是自己先心虛了。

    腦子裏浮現出韓騫的話：這世上的事情，最難解的就是愛恨，明知道這三個人之間的糾葛，你就不該去摻和。

    淩楠默默的歎了口氣。

    他說得沒錯，自己真的不冤，確實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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