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你在看什麽？”

    “外麵的世界。”幼小的重景眺望著遙不可及的海麵，穿越海麵透下來的陽光令海水清晰的顯現出了藍紫黃三種不同的色調，光影相互交融的迷離和沉寂，絢爛奪目又深沉豐富。

    龍王揉著他的頭發：“你很想去外麵的世界嗎？”

    “我隻是好奇而已。”重景向來不喜歡撒嬌，就是對著自己的母親也很少有這樣的親昵，然而父親揉他頭發的時候，他居然也沒表現出不高興的意思。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危險，你未必會喜歡。”龍王望著那片絢爛的光彩，聲音深沉起來，“不過無論喜歡與否，你都不會後悔的。”

    重景皺了眉頭：“所以你才把那個凡人帶進深淵嗎？她和我們都不一樣，自從她來了之後你就變了，我很討厭她。”

    龍王笑起來：“父親對你不好嗎？”

    “自從她來了，你和母親說話的時候就越來越少，我還經常看到她偷偷的哭。”

    “華月哭了？”龍王稍稍有些詫異，“這不像她的個性。”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她的個性吧。大家都說你們相敬如賓，可在我看來這根本就是你們感情不好才會這樣。”重景抬眼看他，“如果你討厭她，為什麽還要和她結為夫婦呢？如果你喜歡她，為什麽又要親近那個外來的凡人？”

    “我和華月必須相互扶持才能維持龍族的安寧，那是我的責任，而對茉莉……”龍王苦笑起來，“算了，你年紀還太小，你不會懂的。”

    重景滿心不悅：“你以為我不懂而已。”

    “那我問你，有沒有一個人能讓你甘心付出一切，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

    “為什麽要這樣？”重景回答得斬釘截鐵，“龍族隻崇拜強者，那種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隻能成為拖累，根本沒資格活著。”

    龍王笑著搖頭：“那就說明你是真的不懂。”

    重景還想辯駁，卻看見那個叫茉莉的女人遠遠的探出頭來，視線相接的一瞬間，她立刻用一種驚恐萬狀的表情飛快的躲藏起來。

    她纖弱無力，她懦弱，她隱忍，乃至於她和龍族比起來遜色得多的外貌，那全都是被龍族所討厭的特質。

    重景狠狠的一皺眉：“我真的很討厭她。”

    “你別這麽說，現在她是我們的家人，很快她還會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那個孩子也將是你需要保護的家人。”

    “我不承認他們是我的家人，永遠都不會。”重景迅速冷了臉，徑直轉身離開。

    “你會明白的。”龍王背後苦笑，“當有一個人能讓你為她哭為她笑，心裏想到她的時候會幸福到極點也會痛到極致，你就真的懂了。”

    ……

    韓騫忽然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橫在眼前的輸液吊瓶，然後差點為這種滑稽的場麵笑出聲來。

    人類的藥物不會對他起作用，他所受到的傷害也會自我修複，所有的醫療手段都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他腦海裏飛快的梳理著線索，眼神慢慢挪向胳膊的位置。

    淩楠腦袋包得活像木乃伊，手上腳上到處都纏著繃帶貼著創可貼，她就這麽靠在窗邊睡著了，準確的壓著韓騫的胳膊……順道也壓住了輸液的管子。

    韓騫望著管子裏的泡泡又好氣又好笑，很想伸手直接把她戳醒。

    然而抬起手來的時候隻是稍稍一動，淩楠跟著重重的皺了皺眉頭，忽然睜開了眼睛。

    視線相對的瞬間，淩楠發出了這輩子最驚天動地的尖叫，直接讓韓騫聯想到了一個正在尖嘯的人形開水壺。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你是不是傻，幹嘛要和瘋子拚命！我還以為你真的醒不過來了……臭小子，混蛋……嗚嗚嗚……你醒過來幹什麽！你幹嘛不直接急死我算了！”淩楠百感交集，一口氣演繹完了開水壺之後又開始了各種情緒混雜的敘述。

    韓騫皺著眉頭：“那你當我沒醒吧。”

    淩楠張大了嘴像是又要嚎，結果卻是張開了手臂，重重地樓住了他的頸子：“太好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韓騫重重的喘了口氣，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弄疼你了？”淩楠立刻反應過來，一瘸一拐的站起來，“對了，醫生！病人醒了！醫生……”

    韓騫望著她遠去的背景，慢慢攥緊了胸口的衣服。

    不對，那股尖銳的痛楚又開始在胸膛裏蔓延，如同要撕裂骨血一般囂張又濃烈。

    那不是淩楠的情緒，而是他自己的。

    “你還好嗎？”韓商陸出現得不早不晚，卻正好是不受歡迎的時候，“你不用擔心，這裏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會露出馬腳。”

    韓騫望了一眼輸液的吊瓶：“你安排得倒是很周到。”

    “你不想讓淩楠知道你的身份，我自然要把戲演得像一些。”

    韓商陸的話裏總像是藏著什麽暗示，引得韓騫皺了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龐磊隻是凡人，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對手。你之所以故意讓他撲中還鬧得那麽狼狽，就是因為你不想讓淩楠發現你的身份。卓凡找到你的時候，情景可足夠慘烈了。隻是為了隱瞞淩楠，值得做到這個地步嗎？或者說……”韓商陸停了停，“淩楠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我已經說過無數遍，我隻是為了保護我的龍珠……”

    韓商陸的聲音裏透著冰冷的殺氣：“好，如果你隻是為了龍珠，那你現在就殺了她取回龍珠吧。”

    韓騫望定了他：“你也跟著瘋了嗎？”

    “當時我維護她是因為她愛著我，我也覺得虧欠了她。事情發展到現在，保護她還有什麽用？”韓商陸笑得雲淡風輕，“她愛上你了，那麽對我來說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大概是真的瘋了。”韓騫不動聲色，“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我們相互知根知底，沒必要玩這種把戲。”韓商陸笑著說道，“我從來不知道鵬的哭嚎這麽刺耳。”

    韓騫想到那天晚上繞著他撲騰的木靈，忽然有些無奈：“看來卓凡並沒有聽從我的勸告。”

    木靈沒有朋友也沒有其他同類，唯一能訴苦的渠道還是同樣身為異族的卓凡。

    韓商陸問話的氣勢前所未有的強勢：“所以你真的可以殺了淩楠嗎？”

    “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很可笑嗎？當初你拚命阻攔我殺她我應允了，現在你覺得她沒有價值了又要借我的手殺她，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命令受你擺布？”韓騫冷冷的問道，“你憑什麽懷疑我不能殺她？就因為她莫名其妙的表白？我對這種感情和凡人本身的厭惡，你應該比我自己還清楚。”

    “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承認你很在乎我們的存在。”韓商陸忽然笑了，“而不是像你一貫表現出那樣，冰冷的把我們當作兩團毫不相幹的空氣。”

    “空氣？你們當然不是空氣。”韓騫冷笑起來，“至少空氣不會讓我的母親放下龍族的尊嚴放聲哭泣。”

    韓商陸淒厲的笑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咦，韓董你也來了，那你怎麽不和卓總一起……”淩楠恰好在門口碰見他，一時間窘迫得不知該怎麽打招呼才好，然而韓商陸卻像是根本就沒看見她，徑直低著頭過去了。

    韓騫看到淩楠回來，心裏忽然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罵她：“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到醫生辦公室的路複雜到可以迷路嗎？”

    “什麽啊，我去的路上遇見卓總，他說已經讓醫生來給你檢查了，檢查的時候我在場會不方便，所以讓我等檢查完了再回來。”

    “你這個人真是……”韓騫很想說她出奇的單純好騙，出口的時候拐了個彎，“出奇的遲鈍。”

    “我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麽好話……”淩楠很想板著臉表示抗議，然而到底還是沒繃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韓騫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挺好的。”淩楠笑得開心，眼角卻亮著一點微弱的淚光，“誇也好罵也無所謂，隻要你還在我身邊，就比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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