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西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渾渾沌沌中，看到他一動不動，修蘭玉竹般佇立在窗前，簾子拉著，外麵傾盆大雨，她輕咳一聲，隻道是夢，想轉個身接著睡，不料，那人幾步至她身傍，俯下身，雋永的臉近在她的咫尺，“醒了就好。”

    黎川鬆了一口氣，涼沁的掌心觸著她的前額，柔聲道，“燒也退了，餓麽？醫生說你醒了就可以吃東西。”

    原來竟是真的！

    不是夢！

    黎川來了！

    那一霎，宋連西根本無法隱藏自己的情緒，眨了眨眼，渾濁了視線！

    她那帶著懵懂的脆弱，讓他的心陷了一大片，不加思索，低了首，吻去了她眼角的淚。

    她一驚，猛地抓住被子，掩住臉，無聲無息地流淚，夢中，她是何等希望黎川在她的身邊，可醒來後，她依舊沒辦法麵對。

    黎川伸手撫著她露出來的一小截腦袋，輕歎，“以後不舒服一定要記得先打電話，如果我不來，你怎麽辦？”

    如果他抽不出時間去看微電影展，或是人在悉尼或巴黎，很可能，等他回來後，躺在這裏的就是一具屍體。

    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脆弱得死亡臨近時，自己都無法置信。

    宋連西緊緊抿著唇瓣，生病令她腦子有些混沌她不知道黎川知道自己生病。

    許是躺得太久，人有些暈，她掙紮欲起身，黎川立刻會意，扶著她半靠在枕上，又伸手捋開她額前的碎發，拿起床頭櫃上的溫水，“喝點水。”

    宋連西確實有些口幹舌燥，沒有拒絕，想伸手接過，黎川稍一避，就把水杯湊到她的唇邊，“生病手沒力氣，別灑了。”

    哪有這般脆弱？

    隻是宋連西也懶得多說什麽，就著他的手喝了大半杯。

    “小西，廚房有粥，我去拿。”

    “我暫時沒胃口。”宋連西無力搖頭，望著他，“你是怎麽過來的？”

    “昨晚去體育館看你的作品，結果你沒來，我有些不放心，打電話，你沒接，就過來看看，所幸”黎川一開始聲音平靜無痕，但說到後麵，神色都變了。

    此時，宋連西的大腦已漸清明，大抵猜到昨晚自己有些危險。

    黎川撫著她柔順的長發，微歎，“回璋園，讓魏清好好照顧你，你如果不喜歡，我自然不會出現在你麵前，就象我們當初一樣，好不好？”

    宋連西搖搖頭，不吭聲。

    黎川眼圈泛紅，“小西，難道你還不信我？”

    黎川一語雙關，但真正的潛台詞是在問她，對於兩人的將來，他希望她完全信任。

    黎川索性攤開，“我不是宋世錦，你也不是梅影笙。”

    宋連西歎了聲，滑了下去，躲進被窩裏，不想回答，也不想麵對。

    就算她信黎川，卻不信自己！

    黎川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那好，這些事暫時不談，但你現在生病，需要人照顧。”

    宋連西一動不動，沉默著，良久，從被窩裏傳來甕聲甕氣之聲，“我能照顧自己。”

    黎川傾身靠近她的耳畔，“昨天你高燒到四十一度，你知道那有多危險？”

    宋連西稍稍探出腦袋，讓自己呼吸順暢些，但就是不肯露出整張臉，“我答應你，以後我不舒服，會打電話給信玲姐，你先回去吧！”

    “小西”宋連西什麽也不肯說，黎川雖不擅長去摸索她的心思，但大抵知道宋連西之所以不願意，是在忌諱自己的病情，她既怕連累她，也沒有勇氣麵前將來的局麵，索性，把他完全摒棄在她的生活之外。

    可這些話，他左右思想幾遍，斷不能做為與她勾通的話題。

    現在的她，象一隻被人剝了半邊殼的小蝸牛，稍一用力，就粉身碎骨。

    黎川覺得腦仁卡了殼似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伸手一下一下地輕揉著她的發頂。

    宋連西拉上被子，複蓋住自己的臉，聲音顯得極為壓抑，“我知道你對我好，也是真心對我，可我沒辦法，我隻想一個人呆著，我隻想一個人過。我承認，我生病的時候特別想你，可那是人求生的本能，你別對我好了，那隻會讓我更累你走吧或許，哪天我自己想明白了，你還是單身的話，我就去找你。”

    她主動找他？

    他要是相信了，就真不了解她了。

    比起絕情，宋連西就是個白眼狼。

    且，他在她麵前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難不成還要下跪求？

    他做不到，畢竟是男人。

    不然，真要用些手段？

    無耐，一點一點地從他的唇邊溢開，轉身走到窗邊，看著天空陰雲密布，雷聲滾滾，這是一場怎麽下也下不完的雨。

    魏清端著雪魚粥進來，看到一個站在窗邊，一個趴在枕頭上，隨手打開房間裏的燈，黎川這才發現，烏雲密布，天空暗沉，使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連西，起來喝點粥。”魏清毫不在意空氣中異樣的緊繃，走過去，先把粥放在床頭櫃上，而後一把掀開宋連西蒙在頭上的被子，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燒退了，起來吃點吧，也該餓了。”

    宋連西翻了個身，將自己更深地埋進枕頭裏，象是鴕鳥，不願麵對這一切，同時也拒絕任何人的關心。

    魏清在她身邊坐下，苦口婆心，“再怎麽樣，東西總要吃，嗯，熬了幾小時，聞聞，是不是很香？”

    宋連西早餓了，前胸貼著後背，仿佛好久沒吃過東西，這時聞到新鮮的粥味，整個味蕾都被調動起來，可她知道，如果她充許自己退一步，將來就沒有理由再將黎川拒之門外。

    她現在甚至連看一眼他的勇氣也沒有，她怕自己會崩潰大哭，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所有的懼怕都倒空在他的麵前，更怕，她會向命運妥協，最後的結局，就是害人害已。

    沉默的僵持，令窗邊的男人深歎一聲，離去。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