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宋連西才五歲。

    她在這裏學遊泳，宋世錦親自教她，她則在旁邊看，時不時給孩子遞果汁。

    她象瓷娃娃般水中毫無章法地撲騰，非常可愛。

    而這孩子聰慧異常，膽子亦大，不肯戴救身護套。宋世錦用手托住她的小腹，練不到五分鍾，她就要求宋世錦把手放開，結果嗆了幾口水。

    可這孩子不但一點不懼怕，反而玩得更歡。

    宋連西從小學什麽一教就會，然後，得意洋洋地炫耀，要獎賞、要寵愛。

    初中後，宋連西開始寄宿，但每周末都會回家，會上竄下跳把家裏的零食搬光，如果天氣不太熱或太熱，她總是習慣呆在遊泳池邊看書或是溫習功課。

    這孩子，從小到大不需要人太多操心，考試總是第一名，每次家長會，她是最長臉的一個。

    在高考前的宣示大會上，宋連西還代表學生會發言。

    她帶出來的孩子，幾乎超越了她所有的夢想。

    丁婉秋不停地抹著眼角的淚，卻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後悔，遂，拿出手機，撥通宋世錦的私人手機。

    “媽。”

    “世錦，心怡的事，你準備怎麽辦？”

    宋世錦沉默片時，淡淡說，“沈家那麽能耐，讓沈時岩處理，您不要操這心。”

    丁婉秋長歎，開口時，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到底是夫妻，何況她給你生了龍龍，孩子小，需要媽媽，你要是能幫的話，就幫一幫。”

    “這不是誰需要的問題，這是法律，媽，這次沒人逃不掉，您要是覺得煩，就帶龍龍去國外呆一陣。”宋世錦深覺諷刺，口氣不免加重。

    丁婉秋受過高等教育，但年齡大了後，很多思維在改變，有時候提出的一些建議讓宋世錦覺得解釋都是多餘的。

    而且，對人對事有兩種衡量標準，這事要是出在梅影笙身上，恐怕丁婉秋會把梅影笙給吞吃了。

    丁婉秋本身就是高校畢業的大學生，社會精英，焉不明白這個道理，打這電話也不過是想尋尋心裏的慰藉，她摸著僵硬的膝蓋骨，眼裏泛了淚花，“也罷，我老了，真的也管不動你們了，想想，這些年也是白操了心，你們年輕人，總有自己的想法。”

    宋世錦不欲多說，隻淡淡開口，“您好好休息。”

    電話中斷，丁婉秋突然發現，這些年她一直奮力介入孩子的婚姻和家庭，擔起養育宋連西的責任，幫助管理世娛的財務，覺得自己真是沒有一刻能輕閑，卻發現，自己與孩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母子的關係已經隻維持在表麵的一聲稱呼上。

    如果是錯，究竟錯在哪裏，她愛這個家，愛自己的兒子，難道愛也錯了麽？

    她不明白，不明白，在她的那個時代，兄弟姐妹多，她是多麽期待父母多關心她們一點，從幼年開始，她就堅定地想著，將來，她一定要傾盡全力去愛自己的孩子。

    李嬸給丁婉秋送午餐，在臥室裏沒找到人，找了一圈，便找到這裏。

    握著丁婉秋冰冷滲骨的手，“老夫人，這天氣還有些涼，您還是回屋呆著吧。”

    她深歎一聲，揪住胸口，“幼娥，你說，這個家究竟是招了什麽孽，一件一件事沒完沒了，還是我做錯了什麽，老天爺在懲罰我”

    幼娥是李嬸的閨名，這麽多年來，在宋家上下都喊她李嬸，除了丁婉秋偶爾叫她一聲外，她都差點忘了自己的名字。

    李嬸更加不安，暗暗拽著衣角，“要不，我陪您去大歸寺裏住幾天，帶上龍龍小少爺，省得這些記者在這裏蹲守著，大過年的看著心煩。”她也想去燒柱香，添些香油錢，大不了，多花點錢許願消災。

    丁婉秋又深歎一聲，茫茫然地點了點頭，“可能是我老了，做什麽事都覺得心有餘力不足。”

    宋世錦與丁婉秋電話結束，淡淡看著對麵坐著舒曼津，在兩人的麵前，一張的合同放在茶幾上。

    因為正月初一那一天，宋世錦將要帶領世娛的董事成員及高管，在他這裏拍攝現場祝辭，這裏打扮得極為喜慶，在辦公桌後的書架上，掛了紅色的中國結，結上還綁了個代表平安的景泰藍的瓶子。

    地毯亦更換成大紅色。

    如此喜慶地氛圍裏流淌的卻是冷得令人窒息的空氣。

    宋世錦冷冷盯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女孩，因著緊張，她的鼻翼四周出了細細密密的汗，顯得兩頰的雀斑更明顯，很難想象，眼前這個風情萬種地站在舞台中央，令歌迷瘋狂的舒曼津，一卸了妝就成了鄉村裏的小芳。

    但她天生就是唱歌的料，音色甜美，音域廣闊，一開聲，震動全場。

    是他當年慧眼神人，將小酒吧裏將她挖掘出來，一簽，就是讓她簽了十五年，從最基本的培訓開始到登場，最後到全球巡演，隻花了五年的時間。

    這對一個年輕藝人麵言，是驚人的跳躍。

    但娛樂圈不乏這種能唱歌的女孩，隻是沒有幾個人能象舒曼津那麽幸運，得到公司大力的裁培。

    嘴角微微變起，宋世錦手裏輕搖著高腳杯，“謝謝你的配合，現在我們的合作關係可以終止了，我讓你單飛。”

    舒曼津感到到逼人的視線，卻不敢回以直視，她半低著頭苦笑，“宋先生，恐怕以我現在的名聲，沒有一家公司肯要我。”

    宋世錦神情不為所動，反而聲音變得更加冷淡，“但你這些年從中受的益，比付出的更多。”

    舒曼津垂下眼皮，手掌不自覺地磨擦著發白的牛仔褲，吞吞吐吐地開口，“宋宋先生，我其實隻想好好唱歌，錢錢少賺點沒事，過普普通通人的生活也沒事，我隻想唱歌，合約合約還有十年。”

    話中之意，她可以減少演唱會和唱片的抽成，但她想留在世娛。

    合約？

    宋世錦啞然失笑，難道舒曼津不知道，她當年簽下的是契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