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與約翰用法文在勾通，他的語速極快，等通話結束時，宋連西才倉皇地望著黎川，“皮皮怎麽啦？”

    黎川吐了一口氣，“出現排斥反應，約翰馬上就到了，你先休息，我去準備一下。”黎川說完，連衣服也顧不得換上，直接上樓。

    宋連西看著他腳步略顯踉蹌地跑開，心裏越發酸澀，但她知道，她跟上前去，不僅幫不了什麽忙，反而是添亂。

    但此時，她哪裏睡得著，甚至連坐著都覺得焦慮，那種等待生死判絕的感覺她太熟悉了，所以，她隻能去了三樓的空中花園，看到三樓皮皮的私人醫生和護士不停地奔跑。

    很快，約翰來了，速度非常快，差不多從黎川打電話到現在不超過五分鍾，這樣的應急速度，應該跟值班醫生到崗差不多。

    宋連西現在才明白，為什麽黎川發這麽大的代價在兒童醫院旁建移植艙，是為了方便。

    就在這棟房子後麵，有一條小路直通往醫院的側門，跑過來隻要幾分鍾。

    沒多久，黎川出來了，看到宋連西孤伶伶站在那翹首以待，突然覺得非常心疼當年，她一個人等在外婆的手術室外，應該是很無助吧

    宋連西迎了上去，尚未開口問，黎川已經主動解釋，“肺部出現排斥，高燒四十一度。這種急性的排斥很少見，約翰說是因為供體與皮皮的血型不一樣，其次是皮皮之前接受過多次的輸血造成。”

    “那手術是失敗了？”宋連西胸口堵得發疼，這幾天她查過相關的資料，也懂得一些白血病移植方麵的常識。

    黎川沉重地頷首，拉著宋連西往長椅上坐下，胸口悶得再說不出話來。

    從他的手機接收到皮皮體溫異常的警報，到現在，不過是幾分鍾的時間，孩子的體溫從38度直接飆到四十一度。

    約翰方才告訴他，這種急性排斥反應一般是在腎移植的手術中，因骨髓移植出現這種急性排斥反應是相當罕見的，一旦發生，無有效方法治療，終將導致移植失敗。

    現在，約翰在裏麵，也隻能想方設法給皮皮降溫。

    夜風吹來，宋連西感覺黎川身上有些涼，忙站起身，“我給你倒杯熱咖啡。”

    黎川閉著眼，微微頷首。

    宋連西急急下樓，先到二樓拿了一件薄外套，掛在手臂上，接著下樓，魏清已經醒過來，正襟危坐在小餐廳的圓桌旁，看到她，立刻站起來，語聲驚惶，“小少爺怎麽樣了？”

    “醫生在搶救，別擔心魏姨，這麽多年皮皮都經曆過來了，我相信，他會熬過來。”宋連西盡量保持冷靜，並用溫和語氣，“咖啡在哪？”

    魏清眼裏浮著淚花，點了點頭，輕歎一聲，“我來吧。”

    宋連西沉默一旁，等魏清泡好後，她接過來，拿到三樓的空中花園，黎川坐在椅子上，雙肘抵在膝上，頭埋得很深，先將咖啡放在一旁，將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啞聲道，“會好的。”

    黎川沉默將她抱在懷中，臉抵在她的腰上。

    宋連西撫著他額前柔軟的細發，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安慰的話，此時，發現人類的語言其實很匱乏。

    過了很久、很久久得宋連西感覺時間停止，一個護士過來，輕聲開口，“黎先生，黎太太，約翰醫生請你們馬上進一趟移植艙。”

    霎時，宋連西整個人就癱了下去，雙腿軟得站立不住，眼淚控不住地奔眶而出，那種生離死別的恐懼再一次抓住了她的心。

    “別怕，我們先進去，聽聽約翰怎麽說。”黎川反倒更加沉靜，將她半抱在懷中，兩人在護士的幫助下，穿上隔離服，進了移植艙。

    皮皮已經完全昏迷不醒，小小的身體了無生機地躺著，醫生為了給他降溫，脫掉了他全身的衣服，胸口根根肋骨清晰可見，因為沒有血色，皮膚白得透明。

    艙房裏都是酒精味，宋連西的眼淚再次飆了出來，她掩住嘴，不敢讓自己發出一絲的聲音。

    約翰歎了一聲，走到兩人麵前，神色慎重，“黎，我很負責地告訴你，目前的醫學技術已經沒辦法救皮皮，他的肺部，肝髒和腎都出現衰竭，現在能救皮皮的隻有上帝。”

    “約翰，”黎川胸肺間冒出一股赤焰，瞳孔緩緩地呈現出充血一般的紅色，“我花了數十億，你現在告訴我沒辦法，還要去信一個虛無飄渺的東西？”

    宋連西看著床上單薄的小小身子，想到就在昨晚，他還軟軟地要她抱，細數著病好了想吃什麽，約翰的話，如利劍一下穿透她的心，她緊緊咬著唇瓣，走到床邊，淚眼迷茫看著那微微起伏的小胸膛，全身發抖。

    這個小生命才剛剛走進她的生活中，那麽天真、浪漫、可愛、溫暖，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她這一生，對她全然接納的人太少太少了

    約翰大掌按上黎川的肩頭，慎重開口，“黎，你是我一生見過最有能力的人，為了尋找配型，你動用了全球的資源，包括我所在的醫院都沒有能力在非洲最偏僻的小山村裏找到供體，可你做到了。這裏的醫療設備，是全球最先進的，孩子身上的監控數據一點微妙的變化，就可以在最快時間傳到你和我的手機上，讓醫生可以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這樣的資源隻用在一個人身上，這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到。黎，你的能力，我認可，但是，皮皮的命還是不在你的手中，承認吧，人再強大，在生死麵前，誰能贏得過上帝？”

    黎川移動著輕顫的身體，走到手術台前，俯了身，看著孩子，那小胸口淺淺地動著，已經無法自主呼吸了，他的心血一點一點地凝結，他的神色亦不再有憤怒，而是帶著死刑犯臨行前最後掙紮，“寶貝，你雖然昏迷，但是爸爸相信，你一定能醒過來，堅強點，寶貝，一定要醒過來，爸爸還想看你一天一天長大。”

    黎川的聲音裏透著一絲微不可見的顫抖。

    約翰重重點頭，又看著宋連西，“我們西方有一句諺語，人的盡頭，就是神的啟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