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西咬住唇瓣，不讓唇腔裏的哭泣溢出，眼裏盈滿了水光，卻強著不肯落淚，小臉忽兒發白，忽兒漲得通紅，看得黎川實在不知怎麽勸她，而這事，又強不得，隻能輕歎一聲，淺瞳裏蕩出碎裂之芒，修長白皙手指輕輕觸了一下她的眼角，宋連西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淚，當即就流了下來。

    “哭吧。”黎川將她抱在懷裏，哄慰著，但懷中的人，卻用力搖搖頭，不肯發出任何聲音。

    “黎川，我昨晚還在想，如果孩子留不住，我就回學校讀書。”宋連西用手背抹掉臉上的臉，沉了沉心，緩緩抽直脊背“可今晨起來，我突然回想到自己讀書的初衷是什麽？”

    黎川聽她突然提及這個，心裏覺得奇怪，但宋連西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輩遂他安靜地任她傾述。

    宋連西思緒不由得回到年少時那時候她集千萬寵愛於一身容貌智慧樣樣不缺人生對她而言，隻要她想做，就沒有什麽可以難倒的。

    所以，她想做一個很多人無法迄及的科學家。

    但做一個科學家，顯然單是天才還是不夠的。

    “我年幼時，其實我不需要讀書，也能考好，但我的努力並不比別的孩子少，因為我一心想當個科學家，我看了大量關於那些科學家的成長史，他們的執著讓我感動。”

    於是，她在物理這門學科上耗費了很多的時間。

    十三歲就能拿下高中物理奧林匹克的冠軍，這背後，有多少努力，隻有她自己知道。

    宋連西回想這些年，自己全番投入，禁不住潸然淚下，“可是因為沈心怡這種人，我居然放下我人生最重要的目標，我把最黃金的幾年時光全部耗費在無謂的事情上，最後還報考了S電影學院，人生最大的目的居然是狠狠把沈心怡踩下去，為媽媽報仇雪恨，現在回想，多可笑。”

    不經意間，宋連西突然回想起外婆在媽媽過世後，從不曾去追究什麽，當時，她還滿心怨恨，現在，回過頭來，方發現，外婆的智慧。

    不要把自己寶貴的人生花在別人的錯誤上。

    黎川微微頷首，當初宋連西報考S電影學院讓他感到很意外，也頗覺婉惜。

    這世界多一個電影導學少一個電影導演，無關緊要。

    但要是多一個天才科學家，那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這是宋連西的理想。

    “所以，既使九月份我能正常回到學校，我也不準備回電影學院，我想進S大物理係。”宋連西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吐了一口氣，“當年我獲得世界物理奧林匹克冠軍時，S大的校長曾發函邀請，說要破格錄取我，後來因為我涉毒，無法取得高校學籍，現在，我想問問他，當年這承諾是否還有效。如果過期，我就去參加明年的高考，我一定能考上。”

    黎川心頭觸動，將額輕底在她的額上，而後，微微側臉，將唇瓣輕貼在她唇瓣，緩聲，“小西，你非常棒，我為你感到驕傲。”

    宋連西閉著雙眼，感受著流淌在兩人之間的旖旎，“很多時候，一葉障目，讓我自己做出錯誤的判斷。”

    “這都是人常犯的錯誤。”

    “可有些錯誤可以彌補，有些不能，黎川，對於孩子，我需要慎重，直到條件真的不允許。”

    黎川驀然心驚，瞬時覺得所有的柔情蜜意在一瞬間凍住，他抬起首，直視著宋連西，“這句話對我而言，亦是，有些錯誤不可彌補，小西，我不想冒這麽大的險，孩子對我們來說，將來還會有，但你隻有一個。”

    兜了這麽多話題，原來這才是重點。

    “黎川”

    “想哭就哭。”黎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他不願深談，他是實在硬不下心腸，明知自己一時心軟，會被這孽障抓在手裏。

    果然——

    她身若孱孱幼獸將自已倦進他的懷中，低低乞求，“黎川，現在還沒到那時候，再等一等好不好，我們再觀察，我真的不願意這麽快放棄。”

    再等等，等多少？

    宋連西很聰明，她從來不會給自己設限。

    可現在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是在煎熬！

    黎川感到太陽穴周圍的神經一抽一抽地跳動，他想，再折騰上下去，他白發都會長出來。

    而她呢？會不會由此得抑鬱症？

    “小西，這是我們之前說好的，配合醫生的診斷，現在，這腫瘤在長，胎兒又一天天增長，這是不爭的事實，再等，哪怕是多等一天，也不過是多折磨二十四小時。”

    宋連西沉默不語，良久，仰起頭，一臉脆弱看著他，“我想叫佳若來陪我。”

    黎川啞然失笑，“她能改變什麽，禱告麽？”

    “黎川，我不想放棄，我想再爭取，我想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宋連西眼裏血絲彌漫，泛著深紅，語聲忽兒帶了些激動，甚至抑製不了地興奮地顫抖，一把反握住黎川的手，“我心裏始終有個感覺，這孩子會平安出生。”

    黎川斷然搖首，“就憑感覺？小西，這種感覺應該是緣自一個母親的感覺，沒有任何科學依舊，也是最不可靠。”

    宋連西的情緒，在他眼裏已幾近巔狂，他斷定，再這樣折騰下去，肯定會出問題。

    “黎川黎川，你不要打擊我好不好。”宋連西眼裏帶著乞求，“你說的我都想過，但我想試，否則，我死都不甘心。”

    “不許說不吉利的話，你累了，我帶你回去休息。”黎川見看她淡眉擰成一線，痛不欲生的模樣，再生不起逼她之心，他站起身，將她橫抱起，離開檢查室。

    走廊上，簡信明和季方容正在聊著醫學話題，看到黎川抱著宋連西出來，宋連西的整張臉都埋在黎川的頸窩中，心裏大致有答案，但還是問了句，“藥吃了？”

    黎川搖首，對季方容道，“季醫生，麻煩你明天再來。”

    看著黎川闊步離去的身影，簡信明朝著季方容攤攤手，“所以，以後你該吃就吃，該玩就玩，配合著就好，別計劃太多。”

    “還真給你全說中了。”季方容撫撫額，啞然失笑，“我先回醫院一趟，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

    “我回診所。”簡信明揚揚眉，“順便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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