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林雙雙的電話，宋連西又開始發呆，心裏沉甸甸，象是有什麽壓在胸口，從今天開始，黎川就不再象昨天一樣，一直陪在她身邊，跟她一起吃，一起睡，他是怕她反悔吧。

    窗外，不知何時，下了雨，雨勢如同瓢潑一般，磅礴著砸向窗台上的風信子。

    宋連西看著傾盆大雨，同時也有一股想放聲大哭的衝動，複又想起，這幾年，在認識黎川之前，她無依無靠，夜裏因為恐懼無法成眠時，不知道第二天的路在哪裏，仿佛前方一片黑暗，她心中極苦，常常想著人究竟活著是為了什麽，反正最後的結局都是死。

    而現在，明明步入了光明，可老天還是跟她開了這個殘忍的玩笑。

    明天就要決定孩子的生死。

    宋連西不解黎川為什麽如此固執，孩子在她腹中，就算真有危險，這裏的醫療設備這麽齊全，最多自己多流點血罷了。

    何至於死？

    恐懼一點一點的消散，信心如春季長在河邊的草，有陽光、有水份、有生命力地在她體內瘋長！

    宋連西抹掉眼角的淚，下了床，到浴室裏看著鏡中的人，眼角雖有殘淚，眉宇間盡是開滌，她迅速洗淨臉，又進了衣帽間，找了一件舒服的家居服穿在身上，去書房尋找黎川。

    宋連西步出臥室，緩緩穿過長廊，到了書房的門口，停了腳步，按耐下忐忑之心，輕輕敲了一下，沒有聽到回應，便稍稍重地敲了幾下，依舊沒有回應，這才推開門，探進腦袋，看到黎川坐在鎏金的辦公桌後的大班椅上，因為窗外暴雨連天，天色昏暗，書房裏卻沒有開燈，顯得更加暗沉，她看得並不真切，便展顏一笑，出了聲，“我進來啦。”

    黎川沒有給予回應。

    宋連西走到黎川身旁，雖然她下定了決心，要留下這個孩子，但對於說服黎川，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拖著對兩個人絕對是一種折磨，不如把事情早點決定下來。

    宋連西走到他跟前，方發現黎川整個身子幾乎埋在大班椅中，他一手支頤，閉著雙眸，仿佛在沉睡。

    但宋連西從他緊蹙的眉鋒看出，他此時清醒著。

    沒來由地，宋連西心怦怦直跳，她走到他的身後，雙指輕輕按上他的太陽穴，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漸漸放鬆後，默默吐納幾下後，方以穩定的嗓音道，“黎川，我決定了，把孩子留下來，我們不能就這樣給他判了死刑，除非他自己沒辦法來麽這世上。”

    “確定？”黎川睜開眼，昏暗的房間裏，他的瞳仁亮如星辰，而聲音更似婉似歎、似哄似笑！餘音拉長，令宋連西臉上瞬間被激得通紅，同時，雀躍的心沉了下來，她知道這是一種帶赤裸裸諷刺的質問。

    已經太久、太久，黎川不曾用這種口吻對她說過話。

    “決定了！”她垂了首，象個乖巧的孩子般站在他的身後，指腹依舊帶著力道按在太陽穴的穴位上。

    “孩子在你肚子裏，你決定要拿命生，我是真沒轍。”他聲音越發地緩了下去，平平淡淡的口吻卻讓人聽了後，覺得字字如山壓了過來。

    宋連西眼圈又泛紅，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難，這是他倆共同的孩子。

    思及此，宋連西心緒一定，聲音就顯出堂堂正正，“皮皮的病，醫生完全束手無策，可最後因為你的不放棄，他病得醫治。黎川，孩子雖然是在我的腹中，但你是他的父親，我渴望你能跟我一起走這條路。”

    “怎麽走？”黎川連人帶椅緩緩轉身，嘴角噙著淡淡矜持的笑，他看著她，眉目間纏繞著絲絲冷淡，“你終究不夠愛我，或者是說，這些年，我一直強行把你留在身邊，你習慣了我遷就你，所以，你向來有執無恐，斷定我總是輸的一個，無論你做怎樣任性的決定，你隻要把決定告訴我，你就不會考慮我的感受。”

    “黎川”這樣的黎川令宋連西感到心慌意亂，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或許黎川說對了，她向來堅持已見，如果黎川不肯，她甚至不需要做什麽、說什麽，隻要低頭沉默，總能讓他敗下陣來。

    黎川似乎沒有察覺到她臉色急劇的變化，唇角的笑意更濃，語音漫然，“或許你想說，你為了是我們的孩子，是的，你的理由，我當真是找不到一句來反駁，所以，你還是贏了。”

    言畢，黎川站起身，表示不願多談。

    宋連西心裏慌亂無章，仿佛感到有什麽東西要被抽離，驚得一下就拽住他的手，迭聲喊，“不是的，不是的，黎川，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還需要解釋？”黎川驀地提高聲調，一把掙開她的手，進而漠然轉身，低低笑了一聲，淺眸帶著熾炙瘋狂，帶著困獸般地絕望狠狠地盯著她，“你所期待的難道不是神跡？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我怎麽辦”

    “死”字第一次從黎川口裏說出來，兩人都變了臉。

    宋連西雙手緊緊攥在褲子兩旁，啟了啟唇，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甚至不敢觸及黎川的眼，隻是眼淚象關不住泉眼的水般，不停地落下，她一動不動，突然不想克製自己的情緒，而是任悲傷一點一點地散到四肢百骸。

    黎川麵色愈發慘白，呼吸一深一淺，雙頰處開始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又是一聲低笑，修長的手指輕輕一觸她的眼角，撚起一滴淚在手尖，嘴角微微彎起，那笑，在黑暗中，如盛放的嬰粟花開，妖豔迷離，“我如此珍惜你的淚，可對你而言，是不是來得太輕易？想收就收，想放就放？宋連西，你終究不夠愛我。你知道，在你之前，我喜歡高空跳傘，喜歡極限運動，可有了你，我不敢，我怕自己萬一出什麽事，留下你怎麽辦？甚至新集團在巴基斯坦做的基建投資，也是由秦力言一力承下，因為那裏不夠平安，我怕死，可你今天讓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如此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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