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錦瞟了黎川一眼，神色稍霽，淡淡道，“我妻子年輕時，曾有一個筆名叫梅子。在當時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初，紅遍大江南北，後來，莫名其妙被各個雜誌社出版社封殺，國內所有的新聞媒體報刊不再出版她任何的作品，剛開始，我妻子以為是她作品的原因，但後來，我托了一些關係，才知道跟你舅舅有關。”

    黎川微微頷首，作出一派仔細聆聽之姿，其實這些他都調查過，也大抵知道這是跟齊茂春有關，但為什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一直是個謎。

    剛開始，他甚至還懷疑過這當中是不是因為男女問題引發的，畢竟梅影笙的容貌確實有引人犯罪的資本。

    但後來發現，完全沒有可能。

    “那時，我還未結婚，家裏是做鋼材生意，每年年底，我父親都會帶著我去拜訪一些市裏的領導，那年剛好去見一個分管文化的領導，因為我們兩家的關係原本就不錯，我就托他幫影笙的作品搞出版，他當下答應好好的，過了年後，就打電話拒絕。我問他原由，他怎麽也不肯說，吱吱唔唔的，我聽出不對勁，就私下再去找他，他一時磨不過我，就把原因告訴我。”

    言及此，宋世錦臉色微變，但還是沉著氣，繼道，“他告訴我，我妻子在一次文學大賽中獲獎，頒獎的正是齊茂春，後來，齊茂春私下透露，說影笙作風有問題”言及此，宋世錦臉上閃過憤懣，雙手不自禁拽住被子，“所以，封殺了梅子，不僅封殺梅子的作品，連同她以前發表過的作品也全部下架，不再印刷。”

    黎川聽到此，臉微微變色，幾乎脫口而出，“您信？”

    雖是疑問句，但黎川甚至在一瞬間確定，宋世錦信了，信了齊茂春的話。

    當年的齊茂春正值盛年，風度翩翩，又是位高權重，是年輕一代最有前途的政府官員。

    而宋世錦不過是還是念大學的毛頭小子，宋家那時候的也隻能算是中上家庭。

    而當時代，某寶島女作家的小三文正風靡整個國內，人的觀念是，隻要為了愛情，一切都可以被原諒。

    所以，那年代，很多人以愛情為名，肆無忌憚達成自己的私欲。

    中國保留了幾千年的傳統婚姻家庭觀念，在那年代被瓦解。

    宋世錦閉上眼，不肯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卻感覺著體內的血一點一點地凝固，呼吸變得艱難，啞聲道，“是，我信了，但我現在知道我錯了。”

    因為他的不自信，他信了，也因此，當他得知宋連西不是自己的孩子時，他也信了。

    因為他一開始就給梅影笙戴上虛榮的帽子，所以，在他的觀念裏，從農村來的梅影笙自然受不住富家公子沈時岩的瘋狂追求

    往事不堪回首。

    良久，宋世錦渙散的眸光開始一點一點地凝聚起來，恨聲，“可我不明白，無端端地，齊茂春為什麽要攔著我妻子，難道是他欲行不軌被我妻子拒絕，所以懷恨在心？”

    黎川不為宋世錦的情緒所動，“恐怕不是這原因。”

    宋世錦當然也知道不會這麽簡單，他冷冷地看著他，仿佛想從黎川眼裏讀出什麽，“所以，我想提醒你，齊茂春你要小心，他不會無緣無故去耗費這麽大的力量去攔影笙的路。”

    黎川沒有回避宋世錦帶著苛刻的眼神，“你的意思是說，後來梅子幾乎消失在作壇，也是我舅舅？”

    宋世錦臉上閃過嘲諷，冷淡地開口，“不僅如此，世娛成立後，隻要有我跟影笙合照的照片，一定無法在任何媒體上出現，剛開始我有些納悶，後來，圈子裏一個名導出事，他的家人也連帶被人扒出，我就覺得其實不讓妻女出現在媒體麵前也是一種保護。”

    言及此，宋世錦苦笑一聲，近似自語一句，“是我太天真。”

    憑世娛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能保護媒體對人隱私的窺測，這需要強大的政治影響力，就如同黎家，之所以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敢擅自登出黎家成員的照片，是因為黎氏和中霆在國內有足夠的經濟影響力，以至能享受到特殊的政策保護。

    便世娛不過是一個娛樂公司，上至總裁，下至明星，其實都是全民娛樂的對象而已，怎麽可能近二十年，網上沒有出現一張梅影笙的清晰照？

    黎川沉吟片時，決定對宋世錦敞開一切，“不瞞您說，我從去年開始調查我舅舅，我懷疑他跟梅常海的死也有關，但那個時代，要找到證據太難，我想問問您，嶽母或是外祖母生前是否有提及外公的情況？”

    宋世錦身子驀然挺起，神情宛如平靜的湖水突然被巨石所擊，肌肉扭曲，近乎猙獰地看向黎川，“難道，影笙的死？”

    如果是這樣，那他就太粗心了！

    總算不是太笨！黎川暗自腹語一句，微微頷首，平靜道，“是的，嶽母是死於謀殺，孟凡波不過是齊茂春手上的工具。”

    霎那，宋世錦覺得自己就象一個磁瓶一樣，落地而碎

    孟凡波，是沈心怡介紹給他的。

    當時他還把沈心怡當做妹妹，從來沒有懷疑過思忖間，過往的細節被重新喚醒，當人不再被一葉障目所困時，很多當年被漏掉的細節就會重新回到你的記憶裏，讓你懊悔不及。

    “我真該死”宋世錦嘴角漫過一絲苦絲，內心那股被巨石擊中的餘波仍震得全身血脈在動蕩，心頭酸楚難耐，想再說些什麽，卻一字也道不出。

    是他一手把妻子推進死地！

    難怪老天不收他，實在是，他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良久，良久，宋世錦眉間深擰，顫著聲開口，“小西她知道？”

    “嗯！”黎川內心婉歎，但還是直言，“小西從看守所出來後不久，就查到真相，隻是當時被沈心怡追得太緊，又無法聯係上您，所以，才迫於無耐，做了自殺直播。”

    宋世錦再也禁不住心頭的震蕩，一口腥甜湧了出來。

    黎川看著一絲血從他的嘴角溢出，神色平靜地遞給宋世錦一張濕紙巾，不再開口，他知道宋世錦要消化這個信息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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