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光華醫院。

    宋連西和黎川一段簡意賅的通話後，就返身回臣室病床前，握住丁婉秋的另一隻手，低聲道，“奶奶，黎川在A市，他馬上就來，您等等，我和爸爸在這裏陪你。”

    丁婉秋眨了眨眼，眼角幹涸而無淚，唇瓣顫了許久，方道，“你爸爸說你懷孕了。”

    “是的，快三個月了。”

    “那你們”丁婉秋神情露出遲疑，想問出的話卻還是沒有出口。

    宋連西卻心知丁婉秋這輩子很在意這前婚前婚後的禮節，而她卻未達結婚年齡，恐怕孩子出生後，還會掛著一個私生子的名份。

    也因是太在意這個，所以，當年丁婉秋再憎恨梅影笙，卻沒有再阻止梅影笙嫁進宋家。

    於是，她俯下身，朝著丁婉秋淺淺地笑了一下，柔著聲，盡量說些頑皮之話，逗丁婉秋開心，“奶奶，我和黎川已經領證了。他呀，居然偷偷改了我的年齡，我現在身份證是二十二歲了。奶奶您不知道，黎川他最在意年紀了，每次他帶我出國，看我的護照，然後對比他的，就覺得自己很老。這回好了，索性把我的身份證都改了，整一個掩耳盜鈴，您說是不是？”

    那言辭讓人聽了，讓丁婉秋覺得黎川似乎還配不上宋連西，隻好改了年紀，這話，她極愛吃，她養出的寶貝孫女多矜貴，長得又漂亮，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

    這話，是丁婉秋最愛聽的。

    當她心裏寶貝誰時，誰就是這世間最珍貴的！

    丁婉秋露出少許笑容，還用了些力氣點頭，“就是，就是！”

    宋連西心裏頭那層傷害沒了，在丁婉秋麵前，再次恢複了幼年時那種天真浪漫，“奶奶，我真沒嫌他呢，雖然他大了我九歲，可你告訴我，男人比女人經老，我都記著呢，所以，我真沒嫌他，是他自己多心。”

    丁婉秋聽了更回開心，還嗬嗬笑出了聲，“是，咱不能嫌人家，主要是看人品。”

    宋世錦看著兩個女人，一老一小在意淫，忍不住想笑。

    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宋家最溫馨的那一年。

    宋連西拿到了奧林匹克冠軍的獎杯，回來時，把獎杯塞到老人懷裏，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討好老人的話，讓丁婉秋從此不再介意梅影笙沒有為她生下兒子。

    那天家裏的晚宴，丁婉秋還第一次給梅影笙敬了酒，讚她生了一個好女兒

    宋連西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所以，我等胎兒穩了後，我們就辦婚禮。”

    丁婉秋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宋連西撫著丁婉秋手背上的青筋，嬌嬌軟軟地開口，“奶奶，您要親手幫我戴上婚紗巾，還要跟我一起合照，等我的孩子長大後，我要跟孩子說，這是他的曾祖母，我小時候是由他的曾祖母帶大的，學習可好著呢”

    丁婉秋眼角微微發熱，極力睜著眼睛想看清眼前嬌聲軟語的孩子，可眼前一片模糊，隻有少許的帶著光暈的東西在眼前晃著，她想多看一眼呀！

    可她就是想哭，也感受不到眼淚。

    黎川來的時候，病房內雖未開燈，但外麵的明月珠光透過四麵敞開窗子縈了一室的淺光，足夠讓她看清內堂中的一切！

    宋連西驀然回首，眼裏噙滿了淚，仿佛一眨眼，就如珍珠滴落。

    黎川心裏驟痛，他知道宋連西心裏頭最缺失的一塊是什麽，可惜，剛有機會填補，卻又麵臨失去。

    她雖然打電話時，就隱隱感受到黎川會飛回到她身邊，但真正見到他的人時，她真想撲進他懷中大哭一場。

    她並非所有人想象一樣堅強，她也會哭、會疼、會委屈的

    隻是，所有的話她都說不出口，她咧了咧唇，眉眼帶笑，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頭上的水晶燈，又搖了搖頭。

    黎川明白，宋連西是在告訴她，丁婉秋畏光，所以，他們沒開燈。

    黎川走到宋連西身邊，手自然而然地按在她的肩頭上，帶著輕微的力道，更多的是給予她安慰。

    丁婉秋正在喝著糖水，雖然宋連西很小口地喂著，但丁婉秋卻有些迫不及待地吞咽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蓄一口氣挨到黎川的到來。

    但剛才來的路途中，他在飛機上已經和醫生通過電話，丁婉秋的內髒已經全部枯竭，這種情況，也隻能稱為回光返照了。

    宋世錦淡淡地開口，“媽，黎川來了，你有什麽話就跟他說吧。”

    丁婉秋聽到黎川，眼睛幹巴巴地眨了幾下，依舊什麽也看不到，也顧不得喝糖水潤喉嚨，朝著前方伸出幹涸的手，啞聲道，“黎川，我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許是連抬個手都吃力，隻在抬起兩寸之高，伴隨著呼吸的沉重，手臂便驀地垂落在床上。

    雖然宋連西一直逗她開心，但所有的燈到油盡時，麵臨的結果就是黑暗，她深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您說。”

    丁婉秋喘了幾口氣，視線模糊的轉身坐床頭的兒子，“你們先出去，我要和黎川單獨談談。”

    宋世錦猶豫了一下，也沒看黎川的表情，隻對身邊的宋連西輕聲道，“小西，你推爸爸出去。”

    宋連西眼中帶著淒色向看黎川，觸及他輕微的頷首，便握住輪椅的手把，輕輕往外推，並關上了門。

    丁婉秋雖看不到房間裏的情況，但耳朵卻隱隱聽到關門聲，崩緊的神經瞬間就鬆懈了一下，她感到一種近乎疼痛的疲累席卷全身，她知道自己沒時間了，所以，挑了重要的事先開口，“梅家有遺傳性的疾病，你答應我，不要因此嫌棄，更不要拋棄這孩子，你能不能做到？”

    其實丁婉秋不開口，黎川也猜到丁婉秋想跟他談的是這個，他亦知道老人撐著這一口氣等到他來並不容易，所以，也不說多餘的話，“可以！”

    “你向我發誓，如果你做不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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