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北攬著蘇葉，目光落在她的頭頂，一下一下地輕撫著懷裏安靜得過分的她的脊背，薄唇漸漸抿緊。

    車子在深夜的道路上快速而平穩的駛過，耳邊隻有車輛疾馳帶起的風聲，車子內部一片漆黑，偶有路燈或其他車輛的燈光晃過，照亮蘇葉無神的眼眸，好在黑暗的遮擋與被擁在懷的姿勢讓她的表情不至於落入晏寧北的眼中。

    纖細的手指攥緊，骨節發白泛著青紫，索性在模糊的光亮中無人察覺，她用力到將自己的掌心掐破了皮。

    蘇葉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可那人的眼神恍若印刻在她的腦海裏，每每一閃而過必然讓她驚恐，讓她抑製不住地汗毛倒豎。

    未料想曾經噩夢般的經曆又如此突兀且粗暴地被強製呈現在她的眼前，一道接著一道一閃而過的燈光像極了那個混亂不堪的晚上，在激烈的掙紮中懸在頭頂的那讓她眩暈的光芒。

    睜眼身在令人絕望的光明，閉眼永墮不得救贖的黑暗。

    幾年前，蘇成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有人說摧毀一個家很簡單，生一場大病，便可眼看著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迅速衰竭甚至破敗。

    蘇成的手術費壓得餘下的三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阿姨需要留在醫院照顧蘇成，馮晉是弟弟，蘇葉便自覺地將賺錢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且一聲不吭。

    在她看來，哪怕她能夠掙到的錢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隻要能起到一點點作用，她也努力去做。

    同學給她介紹了一個的模特工作，蘇葉鬥誌滿滿地赴約，以為自己可以為家庭盡上一份綿薄之力，可在被推進這個隻有劉全一個人的房間時她終於察覺到不妥。

    沒等她反應過來，門便被狠狠關上！

    緊接著就是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故作友好地朝著她招手讓她走到他身邊。

    蘇葉不傻，孤男寡女被關在一間屋子裏怎麽看也不像是正常的工作環境，她警惕地後退，後背貼到門上，摸索著發現果然開不了門，腦袋中轟然炸開！

    驚惶之後，蘇葉強自鎮定，甚至朝著這個令她感到不適的人鞠了個躬，努力平穩自己抑製不住顫抖的聲音，說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我是同學介紹來應聘模特工作的……我走錯房間了，麻煩您讓我出去。”

    “沒走錯。”劉全眼中精光乍放，“我是這個工作的麵試官，到我這裏來，先讓我看看你的身材符不符合標準……”

    蘇葉慌忙搖頭，退無可退的情況下手腳不受控地顫抖起來，“對不起，這份工作我不要了！請放我出去！”

    劉全似乎很喜歡她驚惶不安的模樣，“這工作你怎麽能不要呢？這可是特意為你一個人準備的！你不是需要錢嗎，隻要你跟著我，別說你爸那點小手術，就是你們家剩下那兩個也進了醫院，你想要養著他們都沒問題。”

    在能進行引誘的情況下，盡量不強製對方，這是劉全自以為的“風度”。

    劉全作為一個在市裏也算混得上名號的商人，說是“閱女無數”也不為過，最愛的便是“清純女大學生”這一款，介紹蘇葉來這個“模特工作”的同學就是他的小情婦之一。

    一次偶然遇到蘇葉之後，劉全就將她惦記上了，偏偏上天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很快就將機會送到了他的麵前：蘇成車禍做手術，蘇葉不得不想辦法掙錢。

    於是他便讓他的小情婦打著給蘇葉介紹工作的名頭將人騙了過來。

    “我不需要！”蘇葉白著臉回答，因為害怕，有些中氣不足。

    劉全皺眉，又“好言相勸”了幾次，在蘇葉斬釘截鐵的拒絕之下最終磨光了耐性！

    蘇葉為了避開他，已經慢慢挪到了牆角，猛然被他一把拉回來！粗暴地扯住了手腕往床邊拖！

    “不是要錢嗎？！你識趣點，伺候好老子想要多少我給多少！你TM要是不識好歹，那老子上了也是白上！”

    蘇葉的尖叫和掙紮似乎完完全全被禁錮在了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裏，盡管她為了躲避劉全伸向她的雙手也為了呼喊求救，瘋子一般砸光了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門外也依然是一片安靜。

    頭發淩亂不堪，渾身都是強力掙紮間磕碰出的青紫，聲音也已接近嘶啞……蘇葉最終還是被抓住了……

    當她甚至不顧一切地決絕地想要破窗一躍而下時，劉全一把扯住了她！粗暴地揪著蘇葉後衣領將人扔到床上，肥胖臃腫的身體隨之壓到她的身上。

    頭頂的燈光晃得蘇葉睜不開眼，所有的掙紮都被壓製，她完全動彈不得。

    誰能體會到那種絕望的感受呢……

    劉全因為過於興奮而激烈的粗喘和對蘇葉“不識抬舉”的抗拒的鄙夷與咒罵依舊在耳邊。

    蘇葉幾乎又聽到他絮絮叨叨地罵著她“出來當婊子還要故作貞潔簡直不識好歹”，臉頰右邊臉頰逐漸發燙，那是掙紮絕望到喪失理智時他狠狠甩在她臉上一巴掌，臉頰迅速紅腫升起的溫度。

    那時的蘇葉隻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學生，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原來人可以醜陋惡心到這種地步。

    那個令她絕望不安的夜晚，劉全眼中迸發的綠光比今晚坐在角落裏的他看她時露骨得多，可今晚的他，更加讓蘇葉心驚。

    僅一瞬間的對視，便讓她宛如回到那個夜晚。

    在“砰”的一聲之後，馮晉紅著眼，在劉全愕然蘇葉死寂的目光中將刀子捅進了他厚厚的脂肪……

    血液緩慢流淌，空氣裏彌漫起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馮晉喘著粗氣，眼泛紅光，一腳踹開劉全！

    拉起蘇葉，看清她被撕開的襯衫，馮晉咬著牙就要轉身在劉全的身上再留下一道印記，最終還是被蘇葉帶著哭腔和茫然的聲音阻止了……

    “馮晉……”

    蘇葉整個人都在抖。

    為了剛才差點發生的事情，也為了馮晉的及時到來，更為了眼前血腥的場景和馮晉可能麵臨的懲罰。

    馮晉拉著蘇葉迅速離開了。

    臨走前的偶然對視將劉全記恨怨懟的眼神印進了蘇葉的腦海裏，並成為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內每每讓她在夜間大汗淋漓地醒來的禍因。

    即將到達住處，車速緩緩降低。

    蘇葉動動身體，幾乎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她攥住了晏寧北的衣角，這樣才不至於因為驚懼而失控。

    “蘇葉？”晏寧北劍眉緊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就要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蘇葉鬆開攥著他衣服的手，抱住他的脖子，肌膚相觸的感覺讓她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一些，她死死地埋首在晏寧北的頸間，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表情，悶聲說道：“晏寧北，帶我回去……”

    濃重的鼻音讓晏寧北攥了攥被擺脫開了的右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她還在細微顫動的瘦削肩膀，最終還是縱容著她這逃避的姿態，抱著人下了車。

    有些事情蘇葉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問，譬如身為同學，為何要將她至於那般境地？又譬如，為何那個夜晚，馮晉出現的那般湊巧又及時？

    洗完澡出來，晏寧北看到的就是已經恢複了平靜的蘇葉，除了下意識絞在一起的雙手、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頰，和時而閃過閃爍的眼神，一切與平常無異。

    晏寧北挑眉，抬腳緩步朝她走去。

    男性氣息的逼近讓蘇葉回神，她一驚，差點尖叫出來，抬眼便撞進了晏寧北探究的眼神裏，所有的驚恐不安都壓在了喉間，噎得人心慌。

    沒待他開口，蘇葉連忙推開了他，急急地說道：“我去洗澡。”說完不等他回答，低頭衝進了衛生間，獨留晏寧北一人在臥室裏，麵無表情。

    劉全的出現讓蘇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閉眼就是他那陰沉沉的模樣，和臨走前看到的那一抹詭異扭曲的笑容。

    蘇葉越想越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心中惴惴，好在身旁還躺著一個晏寧北，在她幾次小心翼翼地翻身之後閉著眼睛皺著眉將她拉入懷中，一隻手摟住纖腰，一手撫上她的脊背，將人在懷中固定地死死的，“睡覺。”

    強健有力的心跳在安靜的夜間分外明顯，不一會兒，蘇葉就數著那“砰、砰”的心跳聲陷入睡夢中，整個人崩得太緊，這一鬆懈下來，滿身心的疲憊一湧而上，沒一會兒臥室裏就隻剩下綿長的呼吸聲了。

    安撫的動作頓住，長長的睫毛抖動之間，晏寧北睜開了雙眸，幽深黑暗，目光沉沉，哪裏有一點睡意？

    看著懷中人熟睡的乖巧模樣，大手輕輕撫上細嫩的臉頰和方才流露過驚懼眼神的眼眸，晏寧北將人往懷中又摟了摟，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呈完全的依附狀態，這才抿著唇閉上了眼睛。

    她不想他問，他便不問，等到明天，一切便會呈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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