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內依舊時刻戴著帽子這一詭異行為，在馮晉入職這個公司的第一天就有人注意到了，人們自發地將這個新入職的員工劃到了“怪人”的圈子裏，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帶著探究與審視。

    可不管誰有什麽樣的習慣或者怪癖，隻要不涉及到他們的利益，自然沒有人會主動出來多事，大家默契而統一地保持了同樣的態度：偷偷觀察。

    如果說一周前，部門裏的人看他的目光還充滿好奇和疑惑，一周後，不少人的目光中就流露出避之不及的恐懼了。

    有人說，他坐過牢，故意傷人罪。

    一開始大家都隻當是別人的惡作劇，好端端的公司怎麽會招一個有犯罪史的人進來？

    可當流言愈演愈烈，加上馮晉從來不在眾人麵前摘下帽子，不但沒有人出來平息這議論，還不斷有證據被挖出來，臉上每日都在增添的傷痕更是印證了他是暴力分子這一“事實”。

    低垂著頭的馮晉臉色蒼白，刻意壓低的帽簷讓人完全無法窺探到他的神色，獨來獨往不說，從來不與公司裏的其他人交流的行為讓他周身都彌漫著陰翳的氣息。

    他沉默著拿起杯子朝著茶水間走去。

    原本熱烈的討論在馮晉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陡然凝結，麵麵相覷之後便是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尷尬，緊接著忙不迭地各自離開。

    二十秒不到的時間，茶水間裏的人瞬間走得幹淨。

    有趣的是，每一個走到門口的人都商量好的一般，忍不住偷偷側過身回頭看上他一眼。

    “看到了沒？”說話的人一隻手遮著嘴巴，一邊朝著茶水間裏瞥了一眼，語氣激動，眼神八卦。

    “看到了，嘴角又添了新的傷口吧？！我看他昨天也還隻是左邊臉頰上有擦傷的，今天嘴角都紫了！”

    “肯定是又出去打架了……我就想不明白了，現在怎麽會還有人會每天跟人打架啊？又不是混黑社會的……”

    “噓！小聲點！”猝然對上茶水間裏轉身的人的漠然目光，剛才還興衝衝地八卦得滿臉通紅的人瞬間打了個寒顫！

    “走走走，不說了不說了，太可怕了……回去工作……”

    “說不定真是混黑社會的呢……”有人小聲嘟囔。

    幾個員工推推搡搡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馮晉任由他們打量不為所動，麵對這樣的情形，他隻是緊了緊捏著杯子的手沉默著接了水離開。

    臉上的擦傷已經結痂，因為沒有用心處理，新舊傷口交織在一起，配上他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十分慘烈。

    馮晉像是失去了痛感一般，除了偶爾抬手之間微不可查的動作凝滯，看不出一絲不妥，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暗沉的衣服之下，舉手投足之間皮肉牽扯的疼痛是怎樣的劇烈。

    杯中水麵輕輕晃動起來，馮晉收緊自己的手臂，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疼又怎樣？痛又如何？左右也無人關心。

    這樣想來，倒是有點期待今天下班那些人又會玩些什麽花樣了，狹路相逢，逃不過，就看誰比誰更狠。

    別看他這每天都在增加的傷口，那些來找他麻煩的人，身上的傷隻會更嚴重。

    來這裏工作一周了，馮晉也慢慢琢磨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應聘的時候他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坐過牢的經曆，至今他還記得幾個麵試官看向他時懷疑與防備兼具的眼神。

    麵試早早結束，馮晉隻得了一句麵試結果會在幾天後通知，便被匆匆打發掉，擺明了對他很是嫌棄。

    然而當天晚上，他收到了被錄用的通知，並被要求第二天開始正式上班。

    緊接著，事態的發展愈發好玩了。

    部門經理看似對他與對其他人一視同仁，可每當有什麽危險或者髒活累活，都會“碰巧”分配給他。

    經常跑外勤，“時不時”就遇上幾個小混混，然後莫名地看他不順眼，每次不找些借口上前挑釁就是直接動手，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和平友善。

    馮晉自認之前並不認識這些人，更不談得罪他們，那麽他們每天守著他，並且一守一個準兒，肯定是有緣由的。

    部門經理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這不，在其他人都對馮晉避之不及的時候，他的部門經理由始至終都對他格外“看重”，看到他都是笑眯眯的，似乎很是滿意。

    如果不是聽到那些小混混偶然間從口中蹦出來的“李經理說那小子快出來了”，馮晉一時間也不會想到他身上去吧。

    仔細回想了一下，他跟這些人無冤無仇，跟表麵上對他很是和善的經理之前更是沒有過交集，慢慢的馮晉也琢磨出味道了：恐怕這背後還隱藏著什麽人呢。

    至於那人是誰，馮晉不著急知道。

    他最近一段時間心情都很不好，有人送上門來讓他發泄，他怎能拒絕？

    棍棒和拳頭擊打在自己和別人身上時發出的聲音讓他心中的煩躁得以被安撫。

    馮晉身上的傷痕愈發的多且密集，讓蘇成擔憂焦灼，再三逼問換來的也僅僅隻是一句淡淡的“你不用管。”

    每天晚上，馮晉都是麵無表情地帶著一身傷痕回到家裏，舊傷未好，新傷又添，這樣的情況讓蘇成還怎麽坐得住？

    “怎麽又受傷了？！你是不是又和別人打架了？！”一推門，迎麵而來的就是蘇成怒氣衝衝的指責，“你這剛出獄，就不能消停點嗎？！還想被人抓進去你才甘心？！”

    馮晉偏頭避過蘇成暴怒之下砸過來的茶杯，“bang”的一聲過後，他垂著頭定了一會兒，撫著因為用力過猛而隱隱作痛的手腕，淡漠抬眼。

    環顧四周，家裏分明沒有有人回來過的痕跡，馮晉輕笑一聲，轉身朝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蘇成的怒氣被他無視，這讓他覺得屈辱，氣得渾身發抖。

    回應他的，是一個筆直離去，頭也不回的背影。

    “你把這份文件送去給劉總，動作要快點。”部門經理李放笑眯眯地將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遞到了馮晉麵前，仿佛剛才“雖然馮晉殺過人坐過牢，但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傷人的”這樣給馮晉打上標簽引起部門內人員騷動的話語不是出自於他的口中。

    馮晉沉默著接過文件夾，對對方眼中不再收斂的不懷好意的打量視而不見，視線在文件夾表麵的便利貼上掃過，停滯了一瞬，文件夾的邊緣悄然變形。

    李放瞥了一眼他因為用力過度而凸起得分外明顯的骨節，帶著笑容在馮晉肩上拍了拍，“快去吧，劉總還等著呢。”

    馮晉垂眸，安靜轉身。

    走到公司門口時，馮晉停住了腳步，目光向一側的柱子後偏移，嘴角勾成嘲諷的弧度。

    這是怕他臨陣脫逃？

    劉總？

    便利貼上熟悉的地址，讓馮晉最近的遭遇有了解釋。

    這是，遲來的報複嗎……

    馮晉忽然笑了起來，他正嫌如今的生活過於無趣呢。

    從容地從兩個保鏢之間走過，馮晉鎮定地朝著沙發上的人影走去。

    幾年過去了，他還真是，越來越肥了……馮晉的眼中劃過厭惡的光，劉全這種人，看了就覺得反胃。

    劉全原本雙手張開搭在身後的沙發背上，一條腿翹起，享受著身邊女人的“服侍”，目光在女人的胸脯到脖頸之間的皮膚上流連，聽到動靜抬起頭，便看到了一身黑色的馮晉。

    放鬆的表情凝固，劉全放下腿，將搭在沙發背上的雙手放了下來，交疊抱在胸前，等著來人恭敬地叫他一聲“劉總”。

    可惜的是，馮晉沒有如他所願。

    黑色文件夾被扔到他麵前的桌上，“經理讓我拿過來的。”

    淡淡的一句話之後，馮晉便打算轉身離開。

    “站住！”

    意料之中的喝止在馮晉有所動作之前果然發生，門口的兩個保鏢下意識地往前一步，堵住了出路。

    馮晉低著頭，笑了起來。

    房間裏穿著“校服”的女人隱隱有些發冷，手背不自在地在自己裸露在外的大腿肌膚上蹭了蹭，安靜地站起身，退到了劉全身後。

    “你笑什麽？”跟預料中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劉全的自我滿足感大打折扣，他恍若被人羞辱，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馮晉隻是低笑，“我說哪家公司的老板這麽沒眼光，連我這種殺過人坐過牢的都敢要，原來是你啊……”

    “馮晉！”劉全惱羞成怒，“蹭”地站起身，眼中凶光畢露，門口的保鏢聞聲想要上前。

    沒待馮晉回應，劉全又兀自笑了，揮手製止了保鏢們的動作，“裝硬漢？”

    劉全坐下，招招手，將身後的女人拉進了懷裏，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你現在就是老子公司裏的一條狗！在我麵前，你TM還裝什麽清高？要不是老子給了你工作，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要飯呢。”

    “這麽說，我還應該感謝你？”馮晉冷笑，“李放天天找人堵我，是你安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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