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似乎知道自己快死了，嗷嗷的叫著，但是孩子們感受不到他們的悲哀，在邊上跳躍著，大伯娘卻是不樂意，她想著自家有三個兒子，一個成家帶媳婦、孫子一共是七口人，想到死去小叔家現在才兩口人，這樣分配太不公平。她心底所想的不公平也正是別人所想的不公平，原本表麵和諧的屯子也變得不平靜。

    楊二叔不想把原本大家開開心心的事情弄砸了，於是他和會計又合計了一下，還是抽簽，四口包括四口以下的算一戶，四口到八口算兩戶，八口以上算三戶，這樣已登記一共需要分成123份，兩隻豬就這樣分成了一百二十三份，周曼文抽到的這份肥膘比旁人的多了那麽一點。

    大伯娘拿著她的兩份，目光還是跟著周曼文轉，在前世生活過的周曼文並不喜歡豬油，膩得慌，她倒是喜歡大伯娘手中多了一塊豬骨的那份。但是周曼文不喜歡大伯娘眼中的那份貪婪，即便不喜歡也不跟她換。

    狗娃的娘劉嬸子也正好把目光落在周曼文手中，周曼文一笑，把自己這份遞給劉嬸子：“嬸子，跟我換嗎？”

    劉嬸子臉兒一紅，趕緊擺手：“這怎麽使得。”

    周曼文再三確定自己不喜歡，這塊肥膘太多了，劉嬸子看看自己手中，帶骨帶皮的蹄髈，這是當時莊稼漢不會買的部位，最不實用的部位。

    周曼文把自己這份遞給了劉嬸子，順手接起她的那份，甜甜地說：“謝謝劉嬸子，我就喜歡吃這個。”

    站在媽媽邊上的狗娃蹦著說：“太好了，有渣子吃了！”肥油熬出後，變成渣子，拌一些白糖，那是孩子們的美味，何況這塊沒有一點骨頭，半瘦半肥，紅燒肉、炒蒜苗、燉白菜，這麽一會兒工夫，劉嬸子把過年能上桌的菜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她呆呆地看著遠去的周曼文。

    大伯娘看著遠去的侄女，狠狠地啐了一口，把她的心氣地一抽一抽的。

    那麽一塊，紅燒還不夠一個人啃得，周曼文用火把豬蹄表麵的毛給燒掉，然後切了蘿卜，做了一鍋蘿卜豬蹄湯，端了一小半到樹妮家，楊二嬸沒想到她剛分到就煮了，數落周曼文不會過日子，周曼文也不生氣，她挽著楊二嬸的胳膊說：“樹妮姐會過日子就成，反正我也不會跟她分開。”

    楊二嬸聽了這話很貼慰，她詢問周曼文：“你哥給隊裏來過電話嗎？”二嬸也知道周曼文肯定沒有接到過電話，要是接到過楊二叔肯定會知道，更不會瞞著她，她隻是不安心，過年樹妮都要23歲了。

    “哥哥說過回來肯定會回來的。”周曼文隻能這麽回答，“我打算去縣裏找姐姐，嬸，讓樹妮姐陪著我媽住，可以嗎？”

    楊二嬸點點頭，親家有事，他們不出手幫一幫，還有誰能幫呢？

    周曼文起早出門到了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了，詢問了路人，很快找到了供銷社，裏麵人頭攢動，周曼文不知道姐姐在哪個櫃台，於是一個個的看過去，過年馬上要13歲的她也有一米五十幾了，比起同齡也算是高了，但是因為人太多，讓她不得不踮起腳尖，抬頭張望。“嗖，”抬頭夾子夾著一張票據劃過，又是一聲“嗖”夾子夾著錢劃過，順著劃過的方向，周曼文看到了自家的姐姐，正拿著剪子在剪布料。她的動作流暢，二尺三寸，剪好後拿了一張紙包了起來紮上麻繩遞給了顧客，間歇期間，抹了抹額頭又接下了一單生意。

    白白淨淨的臉龐，長發已經剪去變成了一頭時髦的短發。眼裏沒有想象中的憂慮。周曼文揮揮手叫了一聲“姐姐，大鳳姐！”大鳳循聲望來，她放下剪子跟邊上的營業員低聲說了幾句，掀起櫃台一角的按板走了出來。大鳳牽住妹妹的手說：“走，咱們家去。”她順手接過了籃子。

    周曼文不安地問大鳳還好嗎？

    大鳳的家是一幢小洋樓，大鳳說：“聽說以前是一個從海城回來的資本家住的。”

    院子裏的臘梅盛開，紅得似乎快要滴出了血，“這珠原本是要砍掉的。”大鳳取出鑰匙打開了門：“來，快進來。”

    周曼文在門口向裏望去，進門是個小客廳，居然有著電視機，有著一條三人沙發，兩條單人沙發。茶幾上還放著水果。周曼文看看自己腳上的鞋子粘著泥巴說：“你給我一雙拖鞋換換吧。”

    “沒進過城，居然知道城裏的規矩，”大鳳笑著拿過來一雙拖鞋，“其實沒事，沒晚都是需要拖地的。”

    大鳳很快地做好了三菜一湯，知道妹妹愛吃肉，做了紅燒肉、糖醋排骨、肉片炒大白菜、放了一個西紅柿雞蛋麵湯，還烙了幾個白麵餅。

    “就我們兩個人嗎？”

    “劉棒槌他晚上一般不會來吃飯，不用等他”

    “他對你好嗎？”

    “你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大鳳夾起了菜塞住了周曼文的嘴。她打開了電視機來舒緩兩個人之間的寂寞，那時候的電視節目還很單調，在這個縣城能看到的就一央媽一個頻道，咿咿呀呀地唱著京劇。正打著瞌睡，汽車聲傳來，停在院門口，下來的正是劉棒槌。

    他還是衣著綠色，醉醺醺的走進門來，嘴裏嚷嚷著：“大鳳、大鳳，給我來杯水！”一扯領子就躺在周曼文邊上的那條三人沙發上，兩腳把鞋子蹬掉，一股怪味道在屋內蔓延，周曼文捏捏鼻子，看到姐姐滿臉通紅，起身說：“那我去睡了。”

    不知道大鳳是怎樣的態度，周曼文不能貿然開口，大鳳讓周曼文端杯水過來，周曼文應了一聲，很快地端著碗從廚房出來，碗口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大鳳問：“是什麽？”

    “醋！解酒的。”看到大鳳遲疑的態度，周曼文又強調說：“有奇效。”

    大鳳把劉棒槌半扶起來，灌下了這碗醋，周曼文忍不住扯著嘴角笑，心中暗想：酸死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