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天，迎來華國的改革開放，現在幾十年過去，早有一部分人已經積累原始資金，開始呈現量到質變的飛躍。

    經濟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時時刻刻關乎著老百姓生活，十分重要的東西。

    鍾離不懂經濟。

    但是經濟隨時可以從周邊的事物上體現出來。

    今天的菜價跌了幾分錢，明天肉價漲了幾毛錢，老百姓隻能去討價還價，卻從來不會從價格波動中去思考深層次的東西。

    鍾離表示理解。

    可是莫永健，身為一個掌管幾千人的大廠副廠長，對於經濟，市場供需行情必須是要敏感的，否則怎麽能洞悉市場發展，了解供需，更好製定棉紡織廠未來的發展方向。

    看看莫永健那一臉鄙視和反對的神情，鍾離心裏不由得歎了口氣。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眼界決定高度吧。

    她突然明白，幾年之後棉紡織廠破產重組早已在現在埋下了種子。

    人都有一個臭毛病，對於自己所認識的，自以為了解的東西，往往堅信不疑。

    莫永健這樣手握重權，大男子主義的人，要讓他轉變觀念，更是難上加難。

    大方向時代命運鍾離無法改變，但是對於莫永昌這樣的小人物，鍾離還是想盡盡力。

    以過來人的眼光來指點莫永昌，最終決定做什麽，要怎麽做，關鍵還是要靠莫永昌自己決定。

    如果不是看在莫永昌對待自己還算得上是親人的份上，如果隻是一個陌生人，鍾離估計也隻會冷哼一聲。

    別人生活過的一帆風水還是一團亂麻，是富裕還是潦倒，管她什麽事？

    鍾離懶得和莫永健討論，直接看向莫永昌。

    “三舅，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正在喝悶頭酒的莫永昌聽鍾離這麽疑問，抬起醉眼迷茫的雙眼看向她，什麽也回答不了。

    事實上，這幾天他不斷的找工作，不斷的碰壁，把他本就不多的信心打擊的所剩無幾。

    從一個職位光鮮的經理到一個四處奔波找工作，看別人臉色還需陪笑，從一個捧著鐵飯碗到一個不知道明天出路在哪裏，身後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來說，這心裏的巨大落差，沒人了解。

    他自然知道，如果再這麽耽誤下去，銀行本子上原本不多的積蓄根本耗不起。

    心裏焦急，前途無望，莫永昌心裏很亂，拿著酒杯又繼續咕咚咕咚灌下一杯酒。

    一副頹靡的樣子，看在莫永健的眼裏，冷笑在心裏。

    想當年，他還沒有進棉紡織廠，在田間地頭背朝太陽，麵朝黃土的時候，莫永昌去當兵，每個月往家裏匯錢的時候，老太太可是把莫永昌誇上了天。

    那個時候他就攢著勁，暗下決心一定要讓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所以為了能進棉紡織廠，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老話說的真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不，差距顯現出來了。這莫家最後要交給誰，不是明顯無疑嘛。

    莫永健心裏有這個私心，希望莫永昌因為這件事，永遠都不能東山再起。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對於莫永昌麵對的難題，莫永健假模假樣關心了幾句，但未提出任何提供幫助的話來，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院裏此刻隻剩下鍾離和莫永昌。

    鍾離也不說話，聽著院裏不知哪個角落蟈蟈發出來的鳴叫，看著不斷歎氣，眼裏有淚光浮動的莫永昌，心裏百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莫永昌心裏忐忑躊躇鍾離也許並不能理解，但是鍾離知道，活在這世上，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了錢卻步步維艱。

    “三舅，其實…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

    鍾離抿嘴想了想道：“其實，你可以換個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

    莫永昌此時酒的後勁已經上來了，頭暈暈沉沉的，他也並不是真的完全醉了。當兵這麽多年，酒量還是有的，腦子依舊保持著一絲清醒和思考

    “怎麽換角度去想？”

    莫永昌偏頭看向他這個才十六歲的侄女，竟然從她那雙明亮又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看到不同這個年齡的睿智和沉穩，心裏很是驚訝，下意識就覺得對方的話十分值得他去相信，值得他去參考。

    鍾離微微一笑，倒了一杯溫水遞給莫永昌。

    “我的意見，您可以參考參考，如果說的不對，您可以不用完全聽。”

    “我知道！”

    莫永昌點點頭，握著對方遞過來的水杯，發冷的指尖莫名有了一絲暖意。

    “你看啊！現在有這麽多人下崗，是為什麽？”

    和人溝通，講究合適的方式方法。

    把道理一股腦的拋給對方，對方也許聽得懂，但是不一定理解，也不一定想得到這個層麵上去，即便當時明白，但沒過多久，行動上就會打回原形，該幹嘛就幹嘛，吸收的效果太差。

    所以，轉變觀念和思考方式才是最主要的途徑。

    隻有引導莫永昌去主動思考，他才能深刻意識到目前華國國內的行情，才能根據自身的優勢和情況，去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行業去努力。

    很顯然，鍾離這樣的發問方式很有效。

    莫永昌雖然有醉意，但還是認真思考片刻才道“因為調控。”

    鍾離點點頭：“那為什麽要調控？”

    莫永昌想了想，搖了搖頭。

    他本來書讀的不多，能講出調控這個詞語，也是偶爾看新聞才知道的。

    為什麽要調控，他沒想過，而且，他一個普通老百姓，好好過日子就行，這些深奧的知識，交給專家就好。

    “是因為現在國內麵臨產供不平衡，是因為華國要發展，是因為現在好多機構太過繁重。”

    莫永昌還是不理解。

    鍾離看他一臉迷茫，微微一笑。

    “就拿棉紡織廠來說吧。工資待遇，福利在全江市來說，都是最好的對不對，所以因為如此，很多人削尖腦袋都想往這擠對吧！每年棉紡織廠都是九月份招人對吧，但是您有沒有注意到，今年棉紡織廠並沒有放出消息說要招人？”

    莫永昌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

    要是往年這個時候，那些許久不聯係的戰友什麽的，早就拎著東西來找他了。

    說是什麽好久不見，聯絡感情，可說到最後，都是幫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什麽的，走走關係進廠的。

    也是因為莫永昌太一根筋或者說太老實正直了，對於這樣想走後門的，往往不願意幫忙。也因為這樣，得罪了不少人。

    駱娟不就因為這點，經常說他沒出息，膽子小嘛。

    此刻聽鍾離這麽一說，莫永昌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的意思是……”

    “其實現在棉紡織廠也麵臨的著同樣的問題。說的更簡單一點，就是廠裏機器就那麽幾台，即便連軸轉，生產的布也就那麽多，這些布也不可能全部能全部賣的出去。如果賣不出去，也隻能放倉庫。但是賣不出去，就沒有錢賺。沒有錢，可廠裏依舊還有那麽大一幫人要養活，該怎麽辦？”

    “不是還有扶持嘛……”

    對於鍾離說的這個問題，莫永昌早就想過。

    這可是公家的東西，為公家工作，公家怎麽也要為他們負責吧。

    “你是不是在想，還有公家填補虧損呢？”鍾離一看莫永昌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鍾離也不嘲笑莫永昌眼界短淺，畢竟在這個時期，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可是你隻想到江市棉紡織廠這一家，全國有多少家這樣的廠，每個行業又有多少這樣的廠？如果每個廠都是這樣的，公家能有多少錢拿來補貼？”

    鍾離一番話，立刻把莫永昌從條框裏拉了出來。

    是啊，全國上下，得有多少家啊。

    五指還分長短呢，公家怎麽可能一個個都照顧的過來？

    不過，如果真的想鍾離說的這樣，那那麽多下崗的人生活都沒有著落，不是活活餓死嘛。

    莫永昌不由得想起鬧饑荒的那些年，成天就是野菜糊，樹皮樹根什麽的。如果真的又出現那樣的日子，還真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栗啊。

    “難不成，我們又要去過苦日子了？”

    莫永昌有些擔憂，心中計劃著要不要開始屯糧什麽的。可是現在他們都是沒有土地的，怎麽屯？

    “三舅……”鍾離見他這麽擔憂，有些哭笑不得：“現在公家是很有能力，很有規劃。我這樣告訴您，隻是讓您明白，這是公家發展壯大的必經過程。您不用過分擔心。話題回到前麵，您想，那麽多下崗的人，總不可能坐吃等死吧，往大的方麵我們不說，但是個人活著吃喝拉撒就是必須的吧所以我最開始，才會建議您做吃的買賣。這個對於您來說，不是最容易和簡單的嘛！”

    莫永昌沒有回話，酒精的作用也漸漸消散開去。

    鍾離的話沒錯，做了這些年的酒店經理，什麽食材在哪買最新鮮最便宜，他知道，食材怎麽做最好吃他也知道。

    雖然做餐飲起早貪黑是個辛苦活，但是為了能賺錢，這點辛苦算什麽！

    鍾離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畢竟是個年輕人，話也不能全信，自己也必須好好考察一番才行。

    “行！你說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