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近鄉情怯，又或是覺得沒臉見璟然，總之她連踏進這個病房的勇氣都沒有。

    重重思緒讓她腦中一片混亂掙紮，不想手突然被一隻大手給握住了。

    她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人，卻發現他那雙眼睛似乎已經洞察了一切，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給予她溫暖和鼓勵。

    “去看看他吧。”

    手上的溫暖給予了她最強大的依靠，就像是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幼芽終於攀附上了一棵大樹一般。

    借著這隻手穩了穩心神，程稚心深吸一口氣，終於踏進了這間熟悉病房中。

    VIP病房分為兩間，一間外室有沙發浴室等基礎設施，一個是裏間，供病人與陪同家屬休息。

    程稚心推門進去時，卻一眼便看見了那個仍然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她慢慢鬆開季宸寧的手慢慢地走過去，身子卻不由有些搖晃，緊跟在她身後的男人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程稚心一隻手捂住了嘴，眼裏無盡的愧疚幾乎要將她淹沒，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擰在了一起似的，難受得幾乎要讓她喘不上氣來。

    不管過了多久，她每次看見往日陽光開朗，陪伴在她身邊與她歡笑的男人如今蒼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時，心裏都還會無可抑製的抽痛。

    這抽痛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這個男人究竟是為了誰才變成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可是，她究竟做了什麽呢？她不僅沒能償還他幼時救她命的恩情，反而還將他害得這般慘，如今在感情上她也無法純真地對待他了。

    因為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程稚心站在床前，閉了閉眼試圖緩一口氣，再睜眼時她臉上的情緒已經好了許多。

    “璟然，”她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對不起……”

    她明明知道這樣不對，當初也想好了要選擇理智，但偏偏算漏了感情是無法控製的。

    季宸寧在一旁聽著她聲音中的愧疚，神色有些緊繃，幾乎下意識的緊緊地握住了程稚心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像是要打上死結再也不分開。

    他如今決定了跟程稚心在一起，就不會再猶豫什麽。

    ——即使對方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不會放手。

    程稚心轉頭看了一眼他，勉強對他一笑，但眼中卻沒有沒有半點笑意。

    季宸寧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

    他知道她對璟然的複雜感情，隻是雖然理解，卻並不能感同身受，除了此刻安慰她給她力量，他再也做不了別的了。

    在病房裏出來後程稚心的神情便有些恍惚，精神也不太好。季宸寧看她連走路都心不在焉的，索性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別難過了。”他下巴輕輕地蹭了蹭她的額頭，試圖給她一絲安慰。

    程稚心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有季宸寧帶著走，她的思想幾乎時完全放空了，唯有他細心的溫柔才讓她心底好受了一些。

    “我沒事了。”

    程稚心不想讓他再擔心，吸了吸鼻子後揚起一抹笑意，掙紮著想要站直身子自己走。

    “再靠一會兒。”季宸寧卻按著她的腦袋不鬆手，她柔軟的發絲蹭著他的脖頸癢癢的，而且環抱著的手感實在太好，讓他根本舍不得鬆手。

    程稚心有些哭笑不得，聽著他近乎霸道的話，心裏的沉悶也去了些。

    隻是目光不自覺得朝四下望了望，便見前方不少人來人往，她有些不自在的扒著那隻手：“趕緊鬆開，等下別人都看見了。”

    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也太羞恥了。

    誰想聽了她的話男人反倒摟得更緊了，輕哼一聲：“我摟我女朋友關他們什麽事，自己沒有就嫉妒？”

    “你！”程稚心臉上驟然一片緋紅，想再反駁兩句他這些歪理，可身後傳來的喊聲卻讓她整個人身子都僵住了。

    “心心。”

    清雋的聲音如落盤的玉珠一般清冷中帶著一股幹脆利落的味道，讓程稚心馬上就分辨出了這是誰。

    她立刻強行扒開季宸寧的手，轉過身有些尷尬地理了理頭發：“孟大哥……”

    孟星河站在距離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身上還穿著白大褂，顯然是剛剛看完病人回來。

    他的目光在程稚心和季宸寧之間流連了一圈，像是發覺了什麽，身子微僵。

    察覺出了他神情的變化，程稚心雖然尷尬，但還是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跟孟星河說清楚比較好。。

    她沒什麽朋友家人，跟她最親近的便是孟星河，現在她與季宸寧在一起，告訴他一聲也是應當的。

    知道好友一貫與季宸寧不對付，心念定下後她便轉頭看身旁的男人，帶著些商量開口：“我有話想跟孟大哥說，你先出去等我吧？”

    季宸寧目光在孟星河身上停留了一瞬，與他的目光對上。盡管在網上被人組了CP，但現實裏相遇，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冷然。

    這周圍沒旁的人，季宸寧連招呼都懶得打了，低聲對著程稚心交代一句“別太久”便轉身先出去了。

    總歸程稚心已經答應他了，孟星河不過一個手下敗將而已，他沒必要連這人也防著。

    等季宸寧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孟星河才向前靠近了幾步，看著往日好友神情有些複雜遲疑的開了口：“你們……”

    “孟大哥。”程稚心笑了笑，指了一處地方，“我們去那裏談吧。”

    二樓大廳角落有個休息區，背靠落地窗，且有長椅供人休息，對麵還有一個自動販賣機。

    程稚心往販賣機裏投了幾個幣，給孟星河選了一罐咖啡，想給自己也選一杯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她一直製止季宸寧喝咖啡的事。

    那人若是知道她不讓他咖啡，結果自己卻偷著喝，恐怕又得不樂意了吧。

    程稚心唇角浮現一抹淺笑，手指在咖啡的按鍵上劃了過去，選了它旁邊的一罐大麥茶。

    孟星河坐在長椅上，盯著她的背影看，思緒卻不由自主地溜回方才的場景。

    他剛下了一台手術，從廊道裏過來時無意中瞥見了熟悉的身影，心尖上的人靠在另一個男人肩頭，兩人的頭緊挨在一起，顯得很是親密。

    這驚鴻一瞥卻仿佛讓他的心髒都停止跳動了一瞬。

    盡管這段時間心心和季宸寧本就走得很近，但這種近距離的接觸中卻能看出兩人保持的微妙距離。

    這一絲距離給了他莫大的希望，隻要心心還沒有鬆口答應那個男人，那麽他便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但當他從廊道中追出來，盯著他們的背影回過神，才猛然發現，這兩人之間保持的最後一絲距離似乎也消失了。

    季宸寧看向她的眼神中再沒了諸多顧忌，這是身份承認帶來的一種正大光明，讓他得以將自己的心裏壓抑的感情曝光於眾人眼底之下。

    “咣當”一聲，自動販賣機底下滾出來兩罐飲料，程稚心拾起走過來，將那罐熱咖啡遞給了孟星河。

    孟星河回過神來，接過那罐咖啡，卻並沒有要喝的意思，有些急迫的開了口：“心心，你跟他……”

    他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女孩，目光中帶著一絲迫切，希望自己方才的想法統統都是錯誤的。

    “孟大哥，我跟他……”

    隻是對麵人顯然並未讀出他目光中的意思，聞言微微頓了頓，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們在一起了。”

    灼然的目光瞬間黯淡下來。

    最後這句話程稚心說的並不重，孟星河卻仿佛感覺有千鈞衝著他心頭砸來，讓他心口鈍痛一片，連張口吐字都有些艱難。

    盡管之前他就有預想過這一天，但當程稚心親口承認時，他還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胸腔中那份無處發泄的苦楚。

    “什……什麽時候的事？”他掩飾性地低下頭，一隻手想要去拉開咖啡罐上的拉環，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顫抖，已經失了最後的力氣。

    盡管孟星河已經盡量將外泄的情緒控製了下來，但跟他這麽多年的朋友，程稚心哪裏會沒聽出來他聲音中的異樣。

    “昨天晚上。”

    她知道這件事有些突然，但這是她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並不會因為別人的態度便改變：“他之前要讓我給他一個回應，我也考慮了很久，決定給我們兩個一個機會。”

    孟星河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後才問了一句：“你愛他嗎？”

    你是因為愛他，還是因為那些恩情才同意與他在一起？

    其實孟星河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自虐般的想聽人再親口說一遍。

    程稚心抿了抿唇，抬起頭，目光是少見的堅定：“我愛他。”

    像是覺得單單這三個字體現不出心中之情，略一頓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最起碼現在我是愛他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就算不能走到最後，我也不後悔。”

    聽著從小便放在心裏的小妹妹如此認真的表達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孟星河心裏雖有些酸澀，卻也悄悄蔓延開一股欣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