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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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重症室裏的心跳監護儀傳出尖銳的滴滴聲,陸依然再次被送進了搶救室。
醫生急忙忙地做著準備工作,那金屬撞擊的聲音,讓他頭皮發麻。
緊接著又是一個通宵的搶救,秦子默全身冰冷地在搶救室外麵等著,連臉上流下來的液體都是冰冷的。
太陽從東邊升起來的時候,李少秋從搶救室裏出來,一如既往在他旁邊坐下。
耳邊響起秦子默悲痛的聲音:“她不過已經醒過來了嗎,為什麽還會這樣。”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她現在全靠一股氣苦苦撐著,如果那股氣沒了,人也就沒了。”那口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意誌力,他想她心頭的這股氣是秦子默,為了他,她在苦苦地堅持著,到底她舍不得讓他一個人。
喉嚨像在打了結,秦子默說不出話來,從醫千年,他何嚐不明白,隻是他更想相信上天會給他奇跡。
“對了,陸家豪也快不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與陸依然同時被送進醫院來,和陸依然一個樣,身上被捅了一個窟隆,就算他是不死之身也無力為天,更何況他的大限也到了,送進來的時候經過極力搶救才給他止了血,相信熬不了多久。
經李少秋的提醒他才想起這號人,這個讓陸依然變成如真這般模樣的人,即使聽到他快要死的消息,秦子默仍然拾不起半點同情心。
秦子默冷著一張臉來到陸家豪的床邊,如今他的模樣大變,皮包骨,幹癟得如同一副幹屍,骷髏似的大眼洞,身上同樣插滿了各種管子,那樣子讓人毛骨悚然。
像是感知到他到來了一般,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布滿皺紋的手一把抓著秦子默的衣角:“藥,給我藥。”
秦子默望著床上這個曾經狂妄自大的陸家豪,不,或者說是徐福更為合適,曾經的惡貫滿盈,如今也不隻是個苦苦求生的可憐蟲,可是他,硬是提不起半點同情心。用力甩,把被他抓住的衣角,從他手裏甩出來。
床上那人瞪大了眼睛,伸出手要去抓住他,一口氣提不上來,重重地跌回床上,監護器發出滴滴叫聲,心率跳動器上變成了幾條直線,醫生衝了進來,在他的身上按壓了幾下,接著用冰冷地聲音宣布,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確定死亡。
床上的陸家豪睜著眼,死不冥目,秦子默看了一眼,平靜地走了出去。
傍晚時分,陸依然再次醒了過來,秦子默的腿傷已經好了,但他仍然坐在輪椅上進來,她還沒贏,他怎麽舍得讓她輸。
她帶著氧氣罩,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這一次醒來比上一次還要虛弱,連眼睛都睜不大,卻還是對著他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容,為的是讓他安心。地上的影子好像也越來越小,變成了小小的一團,明顯地感覺到生命正在抽絲剝繭般地離她而去,一想到她會離自己而去,無論他再堅強,這一刻也控製不住的崩潰,府下身來抱著她,把頭放在她的脖子處,冰涼的液體浸進了她的脖子裏,懇求著:“不要……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陪著我,嗯,陪著我。”
感知到他的痛苦,看著這個如孩子一般無助的男人,他的痛苦,她如何沒有感覺到。她耗盡了極大的力氣,才艱難地給了他承諾:“陪……著……你。”
有了她的保證,秦子默慢慢從恐懼中回過神來,握著她的手:“嗯,陪著我,一直陪著我。”就算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就算他知道她一次次地掙紮著醒過來是如何的痛苦,他都不願意放手,遇到她,漂泊的靈魂好不容易才有了落腳的地方,如果失去她,他的靈魂又將四處流浪,沒有她的日子,對他來說隻是無盡的黑夜。
“對了,給你看樣東西。”秦子默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相片,相片是在醫院的一個病房裏,相片裏他板著一張臉,手裏頭抱著一個搖籃,微微皺著眉看著搖籃,全副心思卻都在搖籃裏頭,沒有看鏡頭。搖籃裏放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像是剛出身的模樣,但精力很充沛,舉著兩隻肉嘟嘟的手要去抓他的手。
這是什麽?她用眼神詢問。
秦子默笑了笑:“很好奇對吧,這是我跟你的第一張相片,相片裏的嬰兒就是你。”說著怕她不信仿地,把相片翻過來,後頭一行字映入眼眸,秦子默與陸依然攝於1988年十月六日零晨三時四分。
這張相片是李少秋無意中翻看檔案發現的,那一年,一名孕婦被送到醫院來,孕期已滿32周,孕婦出了意外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大出血,在來醫院的路上已經沒了氣,眼看就要一屍兩命。
是他不服輸,硬要與老天鬥上一番,想著起碼要搶回一條人命,當機立斷,開腹將嬰兒取出來,難度很大,嬰兒取出來之後,呼吸道堵塞,渾身發紫,連哭的聲音都力氣,呼吸若有若無,接著很快沒了呼吸。其他的醫生憐惜地搖了搖頭,隻有他一放棄,一次又一次地按壓,一次次地做著心髒複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嬰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大家都瞪圓了眼睛,驚歎這是一次奇跡,後來是李少秋多事偷偷地拍照片,說是要記錄這奇跡的時刻,也多得他,現在他很感激他,多得他那時的拍下了這一張相片,填補了他們的之間的回憶。
秦子默在她的眉頭處落下一個吻,她可能不知道現在自己有多慶幸,慶幸那時沒有放棄,才有給了自己遇上她,愛上她的機會。“之前你不是問,在這之前我有沒有遇見過你,現在看來,我們之間的緣份很早就種下了,比我們知道的還要早。”
陸依然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原來他們的緣份都就已經種下,是他給了她這條命。
“我,我想,照一照,鏡,鏡子。”陸依然氣若遊絲開口。
心打成了結,他是不樂意的,不想她看到因為現在的自己而難受,但又不忍拒絕她,想了想,從抽屜裏拿出一麵鏡子。
伸伸了腦袋往鏡子裏瞅了瞅,臉色刷地沉了下來,一條醜陋的疤痕像毒蠍子一樣,在她的臉上張牙舞爪地延伸開來,這是一張滿目瘡痍的臉,臉上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澀澀地開口:“沒想到我也有變醜的一天。”
她的笑容,凝固成淚珠滴滴滴砸在秦子默心頭,滿是自責,她曾經是那麽愛美的一個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怕是如何也接受不了,吵啞著開口:“哪醜了,在我看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漂亮,你是好久沒梳洗了,才會造成這樣的錯覺。”說完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手裏頭拿了一頭溫熱的毛巾,細細地替她拭擦著。
他的活極為仔細,仔仔細細地拭擦著她的肌膚,那認真專注的樣子像在老師傅在拭擦著什麽稀世珍寶,溫熱的毛巾熨著她的肌膚,讓她感覺到陣陣的暖。
拭擦完還不作罷,找來梳子,輕輕地給她梳理著頭發,樣子笨拙得有些好笑,梳完頭發後,找來了指甲鉗一寸一寸地修剪著她的手腳甲。
他倒理所當然的樣子,隻是陸依然有些不習慣,就算是父親也從來沒給她修剪過手腳甲,親密得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地縮了縮腳,卻被他牢牢地握在手裏,頭也不抬地開口:“別動,要是剪到肉,可別哭鼻子。”
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秦……子默。”難得有種嬌羞的味道。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那就趕緊好起來,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替你代勞。”
望著眼前這個低著頭,分外認真的男人,陸依然的臆胸悶悶的,嗓子也有了濕意,老天太厚待她,給了她一個既是愛人,又是朋友,更是家人的男人,低低地說了句:“秦子……默,我……愛你。”
那頭的男人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無從開口,千山萬水的最後,俯下身來,隔著氧氣罩吻了下來。
躺上床上的人兒,心滿意足地笑了開來。
傍晚的時候,重症病房的警報再次被拉響,陸依然再一次進了搶救室,她被電流一次又一次高高地拋起,一次又一次無力地跌下,電流不停地撞擊,撞擊,總不停,不停。
電熨鬥在她的身上留下醜陋的傷疤,她的傷口未俞合又再次被割開。她正在承受的苦難,而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等著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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