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蘇卻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有些疲憊地靠著車窗。

    目光茫茫，像是一麵鏡子，列過諸多風景。

    景東辰按捺不住，憋了很久，實在是憋不下去了，忍不住問道：“你真的見過這輛車？”

    寧小蘇緘默地倚在窗口，腦子裏一片轟鳴，已然聽不清楚景東辰在說什麽，她幾乎是木乃伊般，嘴裏發出聲音：“我要回家。”

    全身的力氣，仿佛是被抽走了。

    抽得一絲不剩。

    景東辰看出她不願說話，也不好多問什麽。

    隻好送寧小蘇回家。

    寧小蘇將身體扔在床上，任由思緒飄飛。

    15年停產的豐田。

    這個她以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生命之中的車子，卻再一次出現了。

    從美國，到中國。

    形影不離。

    它就像是一個影子般。

    追隨著她，回到了國內。

    寧小蘇深深地閉上眼睛。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到底要做什麽。

    為什麽要一直跟蹤她。

    跟蹤她就算了，卻從來都不出現。

    這種不給個痛快的做法，更磨人。

    “王八蛋！”

    她負氣地罵了一聲，聲若細蚊。

    完全沒了力氣。

    正鬱悶，門鈴響了。

    寧小蘇煩躁，將被子蒙住腦袋，任由秀發攪和成一團，堵著鼻子，哼哼唧唧的，不想起床。

    管他是快遞還是外賣。

    她現在不想動彈。

    就是不想動彈。

    不想動彈。

    然而，外麵的人鍥而不舍。

    寧小蘇惱了，扒開被子：“誰？”

    門外的景陌衍，冰冷的眸子裏浮現出一絲笑意，仍不緊不慢：“我。”

    薄唇輕啟之間，卻從來沒想過，他也有這般耐心的時候。

    忍不住啞然失笑。

    笑意裏卻忍不住浮出一圈擔憂。

    景東辰回公司，神秘兮兮湊過來。

    “大佬，給你提供一個可靠的情報。”

    他原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曾想，卻是關於寧小蘇的。

    “她好像知道那輛豐田。”景東辰蹙眉，目光卻注意到一心二用的景陌衍，已經放下手中的筆，深邃的眸子盯著他。

    景東辰心裏發毛：“是她發現了我們在跟蹤她，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說，而且……”

    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她好像挺受打擊的，情緒低落，你現在過去……”兩根手指在西裝褲腿劃過，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趁虛而入。”

    景陌衍起身拿衣服，步履飛快。

    腦海裏，隻剩下四個字——情緒低落。

    記憶之中，好像從沒有見她情緒低落。

    她堅強到令人心疼，所有的小情緒一一收好，決不讓人看出半分狼狽。

    心中，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腳步也越發地快。

    等到了寧小蘇宿舍，才發現自己的手裏竟然還拎著一個雞湯。

    寧小蘇聽到我這個字，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床上蹦了起來，連拖鞋也來不及穿，滾到門口，打開門。

    十一月末尾的天氣，冷意還未傳遍大江南北。

    但是，冷字卻開始貫穿帝都的大街小巷。

    她連忙拉開門，一眼就撞到站在門口的景陌衍。

    眼眸裏，全都是他。

    結霜的心髒，被熾熱的火一烘。

    連說話的本事都忘了。

    憂鬱鎖眉，一擰，唇角也跟著繃不住，問他：“你怎麽來了？”

    又讓出一條道路，讓他進來。

    景陌衍拎著雞湯進來，裁剪得體的西裝一絲不苟，雞湯並沒有降低他的level，反而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煙火的氣息。

    他看寧小蘇，眉頭一蹙：“怎麽又不穿鞋？”

    說話之間，已經單手抱起寧小蘇，放在床上。

    寧小蘇安靜地看他。

    “外麵冷吧？”她問，眸光裏泛著笑意，卻也在躲閃。

    景陌衍隨意地嗯了一聲，轉身掀開蓋子，拿了碗筷，把雞湯倒了出來。

    雞湯的濃香，在小小的房間裏縈繞。

    一下子將寧小蘇腹中的饞蟲勾了出來。

    景陌衍拿起勺子，喂她。

    寧小蘇就像是機械般，張開嘴巴，一口一口地喝著湯。

    短發綰在耳後，小小的耳垂泛著紅色。

    悶聲不吭地喝湯。

    乖巧地不像是平日的她。

    喝完湯，她懨懨地看了他一眼，擔心景陌衍詢問，抱了被子，往床上一滾，率先開口：“我要睡覺。”

    她想，她的肢體語音已經很明白了。

    不想要聊。

    因為聊起這豐田汽車，必然要聊起為什麽出國。

    牽涉太多，千頭萬緒的，就像是亂麻。

    她也理不清頭在哪裏。

    景陌衍坐在床邊，眸光在燈光的分割下，一寸一寸暖意爬了上來。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像是羽毛。

    輕飄飄的，堙沒在平靜的湖麵，也聽不到聲音。

    寧小蘇閉上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

    心裏更是亂哄哄的。

    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感知到，身後有個人，一直在看著她。

    目光如距。

    一眼洞穿世事。

    她用手心抵著額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往昔的噩夢，洶湧澎湃湧了進來。

    “姐姐，你怎麽沒有穿衣服？”

    “賤人，竟然讓我帶綠帽！”

    “蘇蘇，有一個醫學實驗，隻要入選了，我們就可以拿到一大筆錢？”

    “醫學實驗，什麽醫學實驗，小姐，你是不是瘋了？”

    “布魯斯？從來沒有聽說過。”

    “小蘇，醫學實驗，從來沒有存在過。”

    “是一輛黑色的豐田，今年剛剛停產。”

    “……”

    “有人跟蹤你。”

    “媽咪，我是你的兒子！”

    “是一輛黑色的豐田，15年停產……”

    “……”

    腦子亂哄哄的，就像是在煮漿糊。

    咕嚕咕嚕的，無數的水泡在往上冒。

    而身後，卻是一片安靜，安靜到她幾乎都懷疑身後根本就沒有人。

    被子蒙在頭上，周圍是一片黑暗。

    人的感官應該是更加敏銳的。

    但是她卻沒有聽到任何聲息。

    她慌得連忙揭開被子坐了起來，眸光在看到身後的景陌衍刹那。

    僵直了坐在原地。

    他還在。

    呼。

    還好。

    他還在。

    景陌衍坐在床沿，深幽如同古井的眼眸微微泛起一絲漣漪，抬起手，拂過她額間的碎發，聲音輕細，如同悠揚的大提琴。

    把她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撫慰到了原位。

    “沒事，睡吧，我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