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像是冬日裏的暖陽，斜斜地插在心坎。

    像是一株緩慢盛放的鮮花。

    她抱著被子，被子上有洗衣液的味道，蒙在鼻子以下，可以清楚地聞到。

    景陌衍看她隻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那雙眼睛沒了往日像是貓兒般的慵懶，反而露出一絲疲態。

    懨懨的，像是生病。

    他心疼，抬起手，想要扶寧小蘇躺下。

    卻被她輕搖晃著腦袋，拒絕了。

    “我真是羨慕你們家的氛圍，”寧小蘇一開腔，聲音有些嘶啞，像是感冒未愈合，“以前看書，他們總喜歡寫，有錢人雖然有錢，但是家庭不和睦。”

    說到這裏，小梨渦蕩漾出一個好看的淺凹。

    “那個時候我覺得，嗯書上寫的真對，有錢人的家庭一定是不和睦的。”她的臉蒙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可是，直到我看到你，看到你爸爸，你媽媽，我才知道——”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這句話，她未說出來，而是仰起頭，笑著看景陌衍。

    笑容牽強得像是一塊撐開的破布。

    “知道什麽？”他接她的話，手指不安分地捋她的頭發，捋到耳垂處，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又軟又紅的耳垂。

    做完這個動作，仿佛才功德圓滿般，將手收了回來。

    寧小蘇的心情，全都在亂糟糟的回憶裏。

    並沒有注意到景陌衍這個動作。

    “孩子總是敏感的，很小的時候，我就發現父母對我和我妹妹，是區別對待，我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是因為自己表現不好，於是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讓爸媽愛上我。”

    寧小蘇苦笑：“是不是覺得特別好笑？”

    孩子，要爭取父母的愛。

    爭取。

    聽著都覺得荒唐吧？

    景陌衍的眸子卻一凜。

    想起那一夜風拂過她的發梢。

    她站在天台，說，小寶還是孩子，需要引導時那孤寂落寞的身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裏。

    寧小蘇的臉，貼著景陌衍的胸膛。

    她的腦子裏，仍然像是煮沸的漿糊。

    身子卻驀地一僵。

    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腰間有一道重重地力量，把她圈養起來。

    圈養。

    嗬。

    多美的詞。

    她微微晃動腦袋，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病入膏肓的那種。

    嘴唇貼著薄薄的衣衫，上下張合。

    “五年前，我犯了一個大錯誤，當然，在我看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可是家裏人卻覺得都是我的錯，是我給家裏丟臉了，於是把我送到了美國。”

    她已經不管景陌衍到底知不知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隻是希望可以快速地跨過對於她而言是最艱難的部分。

    跳到豐田汽車上。

    “三年前，我發現有一輛豐田車一直出現在我的左右，於是，我找蘇程野幫忙，幫我調查，這輛豐田的主人到底是誰。”

    景陌衍的手臂，將寧小蘇緊緊地禁錮在懷中。

    沉默如水的眸子，卻在陡然之間一冷。

    她快速列過的，大概是這輩子都不想麵對的過去。

    就像是怕老虎的人遇到老虎，恨不得立刻繞過去。

    “蘇程野告訴我，那輛車子是今年剛剛停產的，網羅以前的買主信息，也許可以找到這個人。”

    她忽然覺得身子更冷，努力地蜷縮在景陌衍的懷中。

    但是還是覺得冷。

    景陌衍騰出一隻手，將寧小蘇的手放在胸膛。

    肌膚與肌膚最真實的觸碰，讓寧小蘇嚇了一大跳。

    她臉蹭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你幹嘛？”

    景陌衍笑：“耍流氓。”

    從善如流。

    寧小蘇忍不住瞪他一眼，但是瞪著瞪著卻又像是失去了力量的氣球，整個人軟塌塌地癱在景陌衍的身上，微微喘氣。

    少女獨有的體香鑽進景陌衍的鼻息之間。

    扣住她白皙玉指的手，多加了幾分力。

    寧小蘇懊惱，不知該怎麽解釋當時蘇程野跟她說的話。

    也就未曾注意景陌衍的動作。

    “後來，調查了差不多一年……”想到那個結果，她忍不住再打了一個哆嗦，“車行反饋，這輛車子的主人早就在15年去世了。車子沒有轉讓，膝下無子女，沒有配偶，就是個孓然一身的人。”

    “售賣呢？”他聽著寧小蘇說話，晦暗的眸子劃過寧小蘇的手腕。

    寧小蘇搖頭：“沒有，那輛車還是在他的名下，也沒有被人偷去，什麽都沒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景陌衍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在15年就已經去世的車主，在去世之後，還一直開著車子，在監視寧小蘇。

    這是不可能的。

    寧小蘇縮了縮脖子。

    感覺屋子裏的冷氣更加涼了。

    她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有一次還把一個體型比自己健碩的胖子打翻在地。

    可是，這樣的她，唯獨害怕鬼怪。

    雖然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但是內心深處，卻沒有辦法克服對鬼怪的恐懼。

    何況那個時候，她剛剛結束醫學實驗。

    總覺得周圍的人都是寧小柔派來迫害自己的。

    最嚴重的時候，她一晚上做了十幾個噩夢。

    閉上眼，全是妖魔鬼怪，張牙舞爪，茹毛飲血，青麵獠牙，可怕極了。

    她害怕得瑟瑟發抖，身邊沒有人，隻好抱著被子，權當被子就是個人。

    可是沒有心跳的被子，終究隻是一襲薄被。

    不會溫言細語安慰人。

    也不會抱著她，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有無，隻是一條虛無的界線。

    而她，隻有孤獨的自己。

    景陌衍蠢蠢欲動的手，微微一滯，情欲像是被兜頭蓋了一盆冷水，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語氣淡的幾乎要與月色融為一體。

    “不怕，有我。”

    他伸手，緊緊地抱住寧小蘇。

    雙腿抵著寧小蘇冰冷的雙腿。

    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胸膛，細心嗬護著。

    寧小蘇大概是累了，倚在景陌衍的胸膛，昏昏欲睡，

    好幾次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都睜不開。

    最後幹脆放棄了掙紮。

    隻求惡魔不再纏身，讓她好好睡一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