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顧笙會給老爺子吹點什麽風呢？

    房間內，顧老爺子坐在雕花床頭，戴著他的老花鏡，手裏是那份體檢報告。

    顧笙本來不想給他的，可是顧老爺子堅持，她拗不過他，隻好拿了出來。

    誰知道老爺子拿過之後，就開始細細研究了，顧笙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老爺子一方麵不敢相信這份體檢是真的，另一方麵在替顧桐晟找借口……他這樣的認真，她又能說些什麽呢？

    她把顧桐晟叫進來之後，就抱著雙臂靠在牆邊，一聲不出。

    顧桐晟走到床邊，雙膝跪地，“爺爺。”

    顧老爺子依然研究著那份體檢報告，沒有理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裏的氣氛十分僵硬，就當薄蓉以為沉默會永無止境蔓延的時候，老爺子終於把報告給翻完了。

    其實，總算不過十幾頁而已。

    體檢中心的體檢十分全麵，向來是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會做一遍，顧家上上下下都在這個中心做體檢，已經很多年了。

    他們出報告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紙質報告，一種是電子報告。

    當紙質報告沒出來的時候，可以通過特殊碼到網上查詢。

    當然，電子報告也可以自行打印，但和官方出的會有點不太一樣。

    體檢中心和顧家合作這麽多年，在保密上一向無可挑剔，畢竟這上麵可以做文章的事情太多了，但凡有人有點壞心，拿到了某人的體檢報告，就可以無風生浪，到處生波。這也是上次薄蓉想去看體檢，卻受到重重阻撓的原因。

    如果這個堡壘被攻破了，那其中的彎彎道道不可想。

    此時，顧老爺子心裏想的也是這樁事，他越想越是心驚，連心愛的孫子跪了半天，他也沒來得及心疼到，他把體檢報告合上，緩緩地擱在床頭櫃了，重重地喘了口氣，“我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們顧家。”

    “爺爺……”

    顧桐晟依然跪著，喚了一聲。

    老爺子木然地，好半響隻能呆呆地看著，他臉色還沒有恢複，仍然非常疲憊，白天的精神氣蕩然無存，“你從哪裏弄到阿笙的體檢報告？”

    “別人給我的。”

    “誰？”

    顧桐晟定了一下，才緩緩地回答，“他不是我們家裏人。”

    這個人居然不姓顧？

    那他為什麽要摻和顧家的事？

    顧老爺子很迷茫，他知道顧桐晟外麵的關係很多，人長大了，心思多了，想結交幾個朋友不是壞事。但如果這個人的手伸到了顧家內部，他做為長輩就不能袖手旁觀了，“這個人是誰？”

    “徐先生。”

    三個字，同時讓顧笙和薄蓉看了過來。

    尤其是薄蓉，她眼裏劃過一絲異色，她分明記得前世搜集顧桐晟外遇的資料時，有人把徐先生推薦給了她。後來她拿到了那麽多資料，依然不能把顧桐晟怎麽樣，卻加速了絕望的心，所以，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嗎？

    有人故意把徐先生牽線到她麵前，好讓她更清醒，更絕望？

    她萬萬想不到，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她一直信賴的丈夫。

    上輩子，顧桐晟到底有多少事瞞著她？

    她真的好奇了。

    他的局，到底埋得多深？

    而顧笙眯起了眼睛，她背出了徐先生的生平，“徐先生這個人，向來遊走在白黑道之間，手上有著數不清的消息來緣。除了性別男之外，年齡不詳，身世不詳，他最擅長的事是打探消息，收費不斐，卻依然有很多人找他，他最大的一個優點，是從來不幹涉客人之間的事，隻管打探消息，別的一概不管，別人也見不到他的麵。”

    “姑媽對徐先生似乎很了解。”

    顧桐晟的一聲感歎，讓顧笙不屑地冷哼，“我從不和這種人打交道。”

    徐先生這種人，知道別人太多秘密了。

    你可以用錢買消息，他又怎麽不能因為錢而賣消息？

    顧笙不相信這種人沒破綻，隻是利益不夠多罷了，童叟無期，這隻是以前的一個幻想，像徐先生這樣的人，不能信任太多。

    她沒想到，顧桐晟和這樣的人來往密切。

    顧桐晟究竟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撤回目光，懶得再說。

    顧老爺子凝視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子，“這個徐先生聽起來很神秘，你很信任他？”

    “爺爺，他是收錢辦事的，如果沒一點本事，別人也不會信他了。”

    “那你能相信他不會出賣你嗎？”

    顧桐晟的眉頭蹙起來，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麽這麽說。

    他想了一下，“如果他出賣一個，就會出賣十個，別人不信任他了，他的生意就垮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是啊。”

    老爺子歎息，“垮了。”

    他喃喃地，“可他也擁有了很多人的秘密，別人會哭著喊著求他的，他還在乎做生意這點錢嗎？”

    他的話顧桐晟沒聽清，他直覺老爺子神情凝重，一定在想些什麽，他仰著頭，“您放心，這件事不會有別人知道。”

    “桐晟，你還是太年輕啊。”

    顧老爺子看向沉默不已的顧笙，再看看顧桐晟眼裏的漫天星雲。

    他動動唇，“你起來吧。”

    “爺爺，是我的錯，害您和姑媽都生了這麽大氣。”起來後，顧桐晟倒了一杯茶，遞到了老爺子麵前，“您喝點熱茶吧。”

    老爺子搖搖頭，歎息著，“我不喝。”

    他向顧笙示意，“你給阿笙喝吧，她昨夜為了照顧我，一夜沒睡。”

    顧桐晟把茶端到顧笙麵前，一向斯文爾雅的臉上浮起微微的愧疚，他把茶伸出，卻被顧笙冷硬的下巴生硬地距離了。

    她輕聲，“不用了，你的茶我喝不起。”

    “阿笙……”

    老爺子歎息著，“不管怎麽樣，桐晟還是要叫你一聲姑媽的。”

    顧笙紅唇微抿，眼神帶著寒天的冷，沒有任何感情，她甚至不願意多看顧桐晟一眼，“不必了，我沒有這麽一個侄子。”

    這話，誰都知道是氣話。

    血脈關係是最難割舍的。

    顧笙不想認，可顧桐晟也是她侄子，又怎麽能改變得了呢？

    就連薄蓉也覺得，顧笙即使看穿了顧桐晟的野心，可她也拒絕不了兩人親密的關係，除非她不再姓顧了，那怎麽可能呢？

    顧笙最多是氣一陣，也就算了吧。

    想著，有點悲哀。

    老爺子深深地凝視著顧笙，聲音綿軟卻十分有力，“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我又何曾不是一樣，可你現在生病了，最好馬上去住院治療，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顧笙沒出聲。

    老爺子有點痛楚地喚著，“難道你真的想讓我黑發人送白發人嗎？”

    他輕易不露出弱勢，今天卻一連受了幾次打擊，再結實的身體都有點撐不住了，“俏兒的事，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了。”

    顧笙咬唇，揚著下巴，不讓眼淚流下來。

    她不想看顧桐晟，隻能望著天花板，“爸，生死有命，強求不來的。”

    “誰說的！”

    老爺子十分生氣。

    他是倔人，向來不信生死有命這種話，隻要毅力，人是一定可以戰勝病魔的，要是連自己都喪失了鬥誌，那就真的無力挽回了。

    他不喜歡看到顧笙這幅樣子，他覺得他優秀的女兒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樣了，她不再是那個堅強的她，而她的彷徨讓他感到非常地焦慮，“阿笙，這年頭不怕治不好的病，隻有自己放棄才不可挽回！”

    不，不是這樣的。

    得了絕症，注定是死路一條。

    她不怕死，她隻是覺得死得很不值……太不值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