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小小的人兒，正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氧氣麵罩幾乎要蓋過整張臉，襯得他更嬌小脆弱。

    薑初薇隻是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眼睛一紅，趕緊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

    她的燃燃……

    自從他生下來之後，跟著她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的燃燃……

    薑初薇緊緊地掐住自己的手心，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企圖壓製住心裏不斷湧起的心疼的內疚，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身子微微顫抖著，死死盯著病床上蒼白的小臉，看到他突然皺了皺眉毛，長長的睫毛開始抖動起來。

    薑初薇連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展開一個陽光的笑容，大步走了進去，“燃燃，醒啦？”

    “唔……”燃燃才剛醒來，有些迷糊，手下意識就要摘開臉上的氧氣罩，被薑初薇溫柔地阻止了，“這個不能摘，燃燃，聽話。”

    “嗯。”燃燃醒了不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媽媽，你這幾天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不來看我？”

    他的聲音因為帶著氧氣罩的原因，聽起來甕聲甕氣的，聽得薑初薇心裏猛地一縮，就像一隻手狠命掐住她的心髒，用力地擠出血來一樣。

    她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笑得十分溫暖，但是眼眶卻紅了一圈，“對不起，是媽媽的錯，媽媽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原諒媽媽，好嗎？”

    “我沒有生媽媽的氣！”燃燃搖搖頭，伸出細弱的手臂，想要給薑初薇擦眼淚。

    然後手剛伸到半空中，就被另一隻寬大的手掌給牽住了。

    “薑初薇，你告訴我。”顧南辭就這麽突然出現，緊緊抓著燃燃的手，雙眼通紅著，身子有些顫抖。

    他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情緒，眼神深不見底，死死地看著眼前小孩的臉，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牙而出——

    “你說的這個不是我的孩子，為什麽會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薑初薇根本沒想到顧南辭真的會偷偷跟著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隻是本能地將他往外推，“顧南辭，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說著，她便要去扯他拉著燃燃的手。

    “那你告訴我，哪裏才是我該去的地方？”顧南辭情緒有些失控，猛地甩開她的手，緊緊抓著燃燃不放。

    薑初薇不知道他反應會這麽大，毫無防備地被推了一下，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媽媽！”燃燃見狀，憤怒地從顧南辭手裏掙脫開來，一手拿掉自己的氧氣罩，就要往病床下跑。

    薑初薇最怕的事情就是顧南辭會刺激到燃燃，現在不但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場麵還發展成這幅無法控製的樣子，還要自己三歲的孩子為她擔心。

    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燃燃，我沒事，你快回床上躺好！”她趕緊站穩身子，走過去將燃燃按在床上，重新給他戴上氧氣麵罩，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跟這個叔叔談一會，你乖乖的好不好？”

    “不能在這談嗎？”知道薑初薇最擔心自己的身體，燃燃乖巧地順著她的動作，又躺回了床上，但是目光狐疑地看著顧南辭，似乎對他頗有意見，“要是這個男人又想對你做什麽怎麽辦？我在這還能保護你！”

    薑初薇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沒關係，要是他對我做什麽，我就大聲叫，然後你就衝出來保護我好不好？”

    見燃燃一直用警惕的眼神看著自己，顧南辭不自在地扭過頭，知道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懊惱。

    看著那張跟自己小時候相差無幾的臉，一種叫血緣的奇特感觸在心裏蔓延。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顧南辭就在心裏認定了，他就是他的兒子。

    “我……不會傷害你媽媽的。”見他還是猶猶豫豫，拉著薑初薇的手不肯放她走，顧南辭放軟了自己的語氣，試探地說道，“剛才的事，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聞言，薑初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人人口中不近情麵，冷血高傲的顧南辭，竟然這麽低聲下氣地跟一個小孩子說話，還道歉……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寬慰地拍拍燃燃的肩膀，“燃燃聽話，媽媽馬上回來。”

    燃燃不情願地撅起嘴，看到她堅持的樣子，也隻能點點頭。

    薑初薇溫柔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顧南辭，直接走了出去。

    顧南辭意會，跟在她身後，出門前，還回頭看了病床上的燃燃一眼，越看，心裏就越軟。

    同床共枕過這麽多年，薑初薇怎麽會看不出他的心思，越過他直接關上房門，開門見山道：“顧總，我的孩子，跟你沒有任顧關係，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他。”

    聽到這話，顧南辭都快氣笑了。

    他以為她是出來跟他坦白的，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想瞞著自己。

    “薑初薇。”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句，眼裏醞釀著危險的風暴，還沒等她回應，直接將她按倒在門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是你瞎了？還是我瞎了？”

    “你日日夜夜看著他，難道就沒發現，他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嗎？”

    薑初薇急切地想要反駁他，但是一張嘴，才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倔強地仰著頭，死死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眶早就紅了一圈，卻始終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顧南辭，難道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不可以長得相似麽？”良久，她終於開口，“他才那麽小，還沒有長開，像的人多了去了！”

    顧南辭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肯承認，真當他是傻子嗎？

    “好，你說不是我的孩子！”他沒忍住心裏的怒氣，抬起拳頭，直接往她身後的牆上砸去。

    薑初薇下意識閉上眼睛，害怕地偏過頭，緊緊咬著下唇，身子抑製不住地輕顫著。

    她從來沒有見過顧南辭這個失控的樣子。

    從來都是他讓別人失控，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不顧一切的瘋狂。

    這樣的顧南辭，讓人感覺好陌生。

    “薑初薇，你知道我隻相信證據。”他完全忽視她害怕瑟縮的樣子，用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直視，“你敢不敢，讓燃燃跟我做個親子鑒定？”

    聞言，薑初薇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但是很快就被她掩飾過去。

    她猛地打掉顧南辭捏著自己下巴的手，腥紅著眼，朝他怒吼，“你休想！我說了燃燃不是你的孩子，那就不是你的孩子！你別在這裏自作多情了！”

    手上倏然一空，顧南辭看著眼前歇斯底裏的女人，眸色逐漸變得深沉。

    他收回還抵在牆上的右手，下意識將流血的那一邊背在身後，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不做親子鑒定的話，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他一向隻相信證據，但是當看看燃燃的那一刻，再加上薑初薇反常的反應，他幾乎是確信，燃燃就是自己的親兒子。

    “既然你這麽確定不是，做個親子鑒定，對你也沒有什麽損失。”他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人，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樣，“你反應這麽大，心虛？”

    “我……”薑初薇剛想反駁他，就被一陣手機自帶的鈴聲給打斷了。

    “雅白？”顧南辭掏出電話，刻意看了薑初薇一眼，語氣柔和了不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回去。”

    他溫柔細心的樣子，毫不留情地刺傷了薑初薇的眼睛。她扭過頭去，努力地紮著眼睛，才忍住了眼眶裏的那一股濕意。

    掛掉電話，顧南辭看向薑初薇的眼神，有了些微的鬆動。

    剛才她的反應，他都看在眼裏，並不像她說的那樣，對他這個前夫已經毫無感情了。

    “我有急事處理。”他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在我回來之前，呆在這裏，哪裏也不許去。”

    他身形高大，站在她麵前的時候似乎能把她整個人包裹住，薑初薇莫名想起以前被他保護著的時候，那種踏實感。

    見她愣著不回答，顧南辭皺了皺眉，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聽見沒有？”

    他下手很重，薑初薇隻感到額頭一痛，都疼出了眼淚來。

    “顧總放心，為了錢，我也不會走的。”她咬了咬牙，不服輸地回了句。

    “很好。”顧南辭滿意地點點頭，臨走前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就算你跑了，我也有辦法把你給抓回來。”

    ……

    直到他離開了一陣子，薑初薇才慢慢緩過神來。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揉了揉酸脹的脖子，覺得累得不行。

    剛才她清楚地聽到，顧南辭在電話裏親昵地喊著“雅白”的語氣。

    以為自己不在意了，但是心裏的難過，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燃燃？”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間門，自己出去這麽久，想著他應該已經睡著了。

    然而剛一進門，就看到那小不點在病床上正襟危坐著，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媽媽，你怎麽去這麽久？我以為你又要好久才能回呢……”

    聽到他抱怨又撒嬌的語氣，薑初薇登時心裏一軟，連忙走過去，將他抱在懷裏，“怎麽會？媽媽以後都不離開燃燃了。”

    燃燃乖巧地在她懷裏躺了一會，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掙紮著抬起頭，“那個叔叔呢？”

    薑初薇喉頭一卡，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他有事先離開了，你放心，他沒有對媽媽怎麽樣。”

    “嗯……”燃燃猶豫地點了點頭，視線一直在薑初薇的脖子上打量著。

    “……燃燃，我。”薑初薇也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領子。

    沒想到燃燃直接抓住她的手，指著她脖子上那些紅痕，有些氣急敗壞道：“你還說你沒事！你看你的脖子都被打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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