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八個人在地上圈成一個滿圓，一男一女隔開坐，沈梔從家裏找了副撲克，簡彤挑了大小王出來，其餘再隨便各抽六張。戲規則很簡單，八張牌洗過之後順時針或逆時針抽一圈，每人一張，抽到小王的要被大王提問真心話或者指派大冒險。

    簡彤洗好牌牌麵朝下，從她右手邊的謝嘉言開始輪過一圈，一人手裏一張牌，餘湘看一眼牌麵，直接亮出來扔在地毯上：她是大王。

    餘湘嘴角一勾，“來吧，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可憐第一輪就撞上了我。”

    寧小可憐沉默一會兒，把小王丟了出來。餘湘腳邊已經擺了兩三聽啤酒，她不喝酒時冷靜理智為人靠譜，喝了酒就有點小惡魔上身的皮勁，寧洲叫她那雙杏仁眼一瞄，就知道她沒安好心，想了一下，說：“大冒險。”

    餘湘右手拿著啤酒罐，捏在瓶身上的食指伸出去，朝著斜對麵的陸璟之一指，“親他一口。”

    她一說完其餘幾個人就笑開了，寧洲眼神隔著冰涼涼的鏡片冒著寒光飛過來，餘湘根本不虛他，還很無辜地反問：“不是你自己選的大冒險麽？”

    寧洲又去看陸璟之，他手邊的酒也一直沒停，這會兒支著一條腿倚在身後沙發邊上，毛衣的領口隨意地往一邊傾斜，露出點肩膀的鎖骨，姿態慵懶而放鬆，就那麽揚著眉梢看他，也不說話。

    許娓娓就愛瞧樂嗬，見他遲遲不動還攛掇，“去啊去啊寧神，這可是遊戲啊，玩不起就不是你了！”

    她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裏全是幸災樂禍，瞧他的熱鬧，她看著比誰都高興，寧洲也不知道她到底傻高興個什麽勁，輕歎了聲氣，他從她旁邊站起來，到陸璟之身邊半蹲下，閉眼咬牙一下親過去，陸璟之抬手擋他一下，手挨在他嘴上碰了半秒都沒有就算親完了，他會鑽空子，對寧洲淡淡道：“你這時候實在什麽？她又沒說親哪。”

    寧洲：“”

    寧洲一臉鬱悶地坐回去了，第二輪大王是許娓娓，小王是謝嘉言，許娓娓今兒跟謝嘉言在密室逃脫裏剛培養出了點大兄弟間的友誼，看他聚光的小眼睛一直往簡彤那邊暗戳戳示意，許娓娓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還裝模作樣的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謝嘉言以為許娓娓已經充分get了他的意圖，很果斷、很幹脆，“大冒險！”

    許娓娓一咧嘴，“那你背著彤彤做二十個俯臥撐吧！”

    “噗——”餘湘一口酒直接全噴向對麵的沈梔。沈梔眼疾手快，拖了個沙發抱枕來擋，擋著擋著也開始笑，最後笑的把臉埋進抱枕，肩膀直抖。

    謝嘉言苦逼兮兮地開始做俯臥撐，簡彤個小人不輕，坐在他後背上讓他做俯臥撐，十個時謝嘉言就覺得他和許娓娓剛建立起來的友誼已經崩塌了，季一還在旁邊大呼小叫地挑撥離間，“這才十個謝嘉言你就不行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還是你覺得彤彤太沉了？哎呦喂，彤彤，這擱我我可忍不了啊！”

    簡彤也很憂愁，兩道眉毛都要耷拉成八字眉了，謝嘉言一上一下顛得她晚飯好像在胃裏滾，她苦著一張臉問許娓娓，“娓娓你這是大冒險我還是大冒險他啊？”

    二十個俯臥撐做的謝嘉言懷疑人生，季一還可恨地邀請所有人幹了個杯！

    第三輪抽牌，沈梔摸到了大王，她把牌攏在手裏先看了一圈，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如釋重負，看不出是誰抽了小王，她把牌亮出去，正等著對麵有人拿出小王來，她唯一沒看到臉的、坐在她左手位置的陸璟之，輕飄飄丟了張小王出來。

    沈梔扭頭看他，喝了酒的緣故，他冰雕一樣的臉上難得帶了點淡粉的血色，睫毛在水晶頂燈的折射下在眼瞼處留下一排密實的陰影，懶散的眼神從低垂的眼皮下正流向她。

    沈梔悄悄坐離他遠了些，眼睛盯在他鼻尖不再往上，“真心話大冒險？”

    陸璟之還是看著她，聲線清朗又低沉，“真心話。”

    真心話沈梔抬眼，一字一句：“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怎麽辦？”

    她這個問題問得太玄，有人聽得出苗頭，譬如餘湘，她眼皮往對麵掃了下，拿了包手邊的烏梅撕開，細嚼慢咽洗耳恭聽。有的人聽得莫名其妙，譬如許娓娓：“這個問題有什麽好問的，唉，很浪費次數誒。”還有人聽得信誓旦旦，譬如簡彤：“這問題怎麽可能嘛！隻會有人喜歡班長班長不喜歡她，怎麽可能有班長喜歡的人還不喜歡班長哦？不存在的呀！”

    沈梔看著陸璟之懶散的眼，他不說話，她又開口，“沒聽清楚？那我再問一次？”

    “不用了。”陸璟之眼神移向別處，語氣半是認真半是縹緲，在酒精的掩蓋之下，真真假假，“她沒眼光，我能怎麽辦？不怎麽辦。”

    這句真心話各有各的聽法，各有各的理解，沈梔拉了聽啤酒灌進去一大口，覺得說了等於沒說。

    第四輪抽牌，風水輪流轉，沈梔抽到了小王，她又等著對麵有人扔大王的時候，陸璟之又一次，從她旁邊丟了張大王出來。餘湘“嘖”一聲，眼神意味深長，“孽緣。”

    沈梔沒等他問，就說：“大冒險。”

    “大冒險”陸璟之像是想了想，說：“你不是雜技團的麽，那頂三個碗吧，五分鍾。”

    沈梔覺得她可能命裏帶劫，劫就是他。剛才她看別人熱鬧，現在終於熱鬧到她了，餘湘去廚房拿碗，許娓娓依舊歡天喜地，越是自己人挨整她還越高興，就是有點惋惜剛才沈梔問的那個問題，說：“你看他多會玩兒，你幹嘛問他那種問題，答不答又有什麽意思，早知道他要讓你頂碗，你就該問他一周擼幾次！”

    沈梔：“”

    餘湘也不知道心眼是好是壞，她去一趟廚房，拿了三個細白瓷的薄碗出來，說容易頂它還真不沉，說不容易頂它輕的沒分量，控製都不知道怎麽控製，沈梔頭型飽滿圓潤，發質柔順，碗直接放上去直往下滑，沈梔綁緊頭發，一個碗摞著一個碗頂好。季一和簡彤兩個，一個剛張口閉口喊他姐，一個剛說過不久好喜歡她，結果現在一個拿著手機對著她一頓海拍，一個托著腮嘿嘿地花癡笑，還誇陸璟之“看不出來班長還挺賊的，長得帥還是個切開黑，唉，這麽男一號的性格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

    沈梔脖子沒一分鍾就僵了，陸璟之不讓她靠著沙發頂碗，給她支到對麵客廳正中間，坐著什麽也不許碰，她不僅頭不敢動，連帶脖子跟上半身都不能動，然而她在這兒大冒險，他們剩下的幾個就當暫時休息，拿零食的收酒瓶的上廁所，來回來去還知道繞著她走，倒也什麽都不耽誤。

    沈梔眼觀鼻鼻觀心，覺得陸璟之是成心的報複她。而陸璟之就在對麵，光明正大的看，她就像隻漂亮精致的瓷器，坐成筆直幹淨的一條線，脖頸修長纖細肩線玲瓏，腰窩淺淺的凹進去，細得好像掐一把就斷，她人比頭上頂著的白瓷碗還要勻淨細膩，乍一看脆弱不堪，可變成這樣一隻碗，也得高溫燒製精細打磨。

    不知道是燈光晃眼還是酒勁讓人頭腦發沉，陸璟之突然覺得有點眩暈，精神難以集中，他盯著頭頂的燈墜胡亂出神，想不通自己為什麽開始惦記一隻碗了，這碗可能還是個套碗，就像俄羅斯套娃的那種套法，彩釉套著青釉套著白釉，最裏麵是什麽誰也不知道。但他確實有點想要這隻碗，想要來幹什麽呢，想扒開看看它的芯，到底是什麽做的。

    五分鍾終於過去，沈梔小心把碗從頭上拿下來放回廚房，伸展著僵硬的上半身坐回圈裏，遊戲繼續。輪流轉的風水終於從她這兒轉走了，沈梔接下來幾把都沒抽到大小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她時不時看一眼表，玩的就有點心不在焉。

    汪也說了晚上過來找她想給她補過一次生日，她以為八九點鍾這一攤兒怎麽也能結束了，但眼下還熱火朝天的，隻怕一時半會完不了事，汪也那邊也沒消息，沈梔看一眼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的手機，把手機扔到一邊，拆了盒口香糖往嘴裏扔了兩粒。大冒險能冒的都冒完了，幾個人決定中場休息一下掃蕩一波零食再換個別的玩。

    晚上地暖燒的熱，屋裏越來越暖和，沈梔喝的幾聽啤酒後勁兒有點上湧，剛還頂碗頂的腰酸脖子疼，他們坐在地上聊，她犯懶往沙發上歪，簡彤兩頭聊，這邊說說那邊說說，第三回扭過頭來的時候，她眼睛一亮，忽然被沈梔靠著的一邊沙發圓茶幾上擺著的照片吸引：照片裏是一對母女的合影，小女孩三四歲的模樣團在媽媽臂彎裏坐著，圓頭圓腦的小肉臉，腦袋上還紮著個圓滾滾的小包包頭，年輕的媽媽眉眼驚豔嫵媚笑容卻溫柔，和現在的沈梔幾乎有八分像。

    簡彤趴在沙發邊上去看那張照片，哇一聲，“吱吱這個肉呼呼的小包子是你小時候嗎？好可愛！！！”

    沈梔看她抻著脖子費勁，直接把照片拿下來遞她，“是啊，三歲吧大概。”

    “真的好可愛啊！！像個軟軟的小娃娃一樣！！！”簡彤被萌的不行，“果然長得好看的都是從小就好看，我看我三歲時的照片，感覺自己好像地裏麵刨出來的一顆矬土豆一樣”

    她一說，季一餘湘幾個人也湊過來看，許娓娓早見過這張照片，她坐在原地嚼紫薯條沒動，但不妨礙她發表自己的看法，“你們覺不覺得我梔那時候的臉很像顆四喜丸子？就那種純肉不帶澱粉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的？”

    她對食物的精確形容簡直讓人饞蟲大動，季一明顯吸溜了一下口水，沒敢再看四喜丸子，果斷把注意力轉移到照片裏的媽媽身上，說：“梔姐，你跟你媽長得真像，說一模一樣都行。”

    沈梔嗯一聲，“都這麽說。”

    “但是其實仔細看也不是特別像。”餘湘看看照片又看看沈梔，“你下巴是尖的，你媽媽下巴要圓一點的。”

    謝嘉言直男讚同，“阿姨更溫柔一點，沈梔你更凶，就是那種走在路上讓人不敢問路的那種凶。”

    “會不會聊天嘛你！”簡彤一把把照片從他手裏搶回來還給沈梔，好奇問：“媽媽和女兒長得那麽像又漂亮，吱吱你現在和阿姨出去是不是會有好多人盯著你們看的那種？”

    許娓娓讓紫薯條噎了一下，咳得驚天動地，她想說話說不出來，寧洲看她著急，趕緊去給她找水喝。沈梔接過照片緩緩摩挲她媽媽的臉，這是她還一無所知的那幾年，以為夫妻恩愛家庭和睦，日子蒸蒸日上，才能露出這樣的笑容來，沈梔輕輕搖搖頭，“不，她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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