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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對著手機想了一會兒，咬了下唇，還是在振動結束前接起電話。

    然而溫老師的聲音從聽筒那邊一傳過來，她不甚牢固塑料一樣的心理準備就七零八落的碎了遍地，被鉛塊墜著的心情一瀉千裏，從正值一路飄紅跌進地底十八層挖都挖不出來。

    溫老師從來柔聲細語，沈梔第一次聽見她用這麽嚴肅又刻不容緩的口氣說話。

    其實沈梔倒也不是怕，陸璟之又不是汪也，她和他本來就沒什麽，非要說有，那點連萌芽都沒冒出頭，撐死算撒進土壤裏的種子都讓她碾成粉末隨風飄得看也看不見了，學校肯“秉公執法”，她絕對敞開了配合調查，可問題的結症就在學校到底是要事實，還是要他們以為的事實。

    但溫老師這通電話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學校要的是他們以為的事實：她和陸璟之早戀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解釋，隻需要想想明天到了教務處怎麽懺悔自己保證痛改前非就行了。

    沈梔心裏躁得厲害，剛還覺得天氣太冷，這會兒一個接通還沒一分鍾的電話，就讓她前額後背被火燎著一樣冒熱氣，溫老師在電話那頭已經開始給她傳授等到了教務處要怎麽做才能盡量把處分降到最低了，沈梔一個頭兩個大，咬著舌尖耐下心來聽溫老師把話說完，她緩了一口氣，讓自己聽上去不卑不亢地對那頭道：“老師你放心，我明白你意思，明天到教務處我肯定注意態度，主任說什麽我都聽著，但是我想先跟您說清楚，這件事不是學校以為的那樣”

    她語氣穩，情緒聽上去更穩，一點沒有早戀被抓包的慌張和羞惱。溫玥在電話這頭聽著，沈梔一字一句都顯得出夠懂事還聽話能溝通，這讓她剛被校領導訓斥一頓的鬱悶心情多少緩解了些，她也不是那種事情還沒問清楚就不分青紅皂白給學生定罪的老師，說得再離經叛道一點，她身為一個老師，甚至都不覺得學生早戀就一定是壞事，誰還不是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過來的，她能理解隻不過學校方麵的威壓重得像座山，根本連讓她了解情況的機會都沒給，先把事情說得嚴重到好像天都要塌了，接著就是一頓訓她帶班不盡心連早戀這種大事都沒能發現得了。

    但這會兒沈梔言辭懇切地希望她能聽聽她的解釋，溫玥又有點不忍心拒絕，可是學校這頭又不是她能說了算的兩頭為難，她到底唉了一聲，還是說：“那你說是怎麽回事。”

    沈梔回來一路打了幾遍腹稿，本來是準備應對教導主任的，這會溫老師一問完，她立刻回答，隻是話才起了個頭，手機就有滴滴地提示聲響起來提醒她有電話頂了進來。

    沈梔和溫玥說了聲老師稍等，把手機從耳畔拿開，看一眼屏幕上閃動的“顧成沂”三個字，立馬掐掉，繼續和溫玥敘述前因後果，可沒說兩句，顧成沂又打了進來，她掐了他繼續打，她再掐他還打，很有她不接電話他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沈梔被提示聲幹擾得一句話要斷三次，她隻能匆匆和溫玥說清經過，這邊才一掛斷，顧成沂那頭又不死不休地往裏打，沈梔簡直想直接摔了手機，壓了幾秒鍾火氣，她點下接通，眼下她根本沒心情和他周旋拉鋸，一句沒有情緒偽裝的不耐煩冷淡生硬地就砸了過去，“你要幹什麽？”

    顧成沂故態複萌，態度比天變得都快，剛見晴沒幾天又陰了下來，語氣比她還硬，“你在哪？”

    “關你什麽事？你——”滾字還沒說出口，宿舍樓出現在視野裏，沈梔就看見站在一邊路燈下的顧成沂。

    顧成沂也看見了她，電話直接掛斷，大步流星地就往她的方向快走了過來。沈梔真是覺得見了鬼了，還沒想好往哪走躲開他，他人已經到了跟前，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偌大的學校他蹲她一蹲一個準，沈梔事到臨頭都被他堵到眼下了，索性也不再躲，看一眼他陰沉著的臉，幹脆轉身，“有話去沒人的地方再說。”

    顧成沂的好聲好氣都是在他心情不錯的前提下才有的，幾天前他能顧及一下沈梔的感受忍著想粗暴地一把抓住她說話的衝動，是因為沈梔的舉動讓他看見曙光，她覺得他對自己沒前段時間那麽絕對的冷淡了，又覺得自己把她追回來誌在必得，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他這頭剛露了點口風給幾個哥們說用不了多久沈梔就能叫他勾搭回來了，話剛落下還飄著尾巴音了，才過去一天沒有，她和陸璟之電影院約會的照片就傳的滿天飛，故事都出了好幾個版本了，這讓人怎麽看他？叫他在朋友跟前臉往哪擺？！

    所以現在他可沒什麽心氣去跟著沈梔往沒人的地方走，她沒走多遠他就一把使勁拖了她回來，“幹什麽，怕人看見啊？怎麽你跟陸璟之一塊時就沒怕人看見呢？前兩天才收了我的東西，回頭就跟他看電影去了？你——”

    顧成沂脾氣上來根本不管不顧，聲音再大上一點就跟嚷嚷沒區別。周末的宿舍樓附近人來人往，馬上又到晚飯時間，沈梔本來就在風口浪尖上，多一雙眼睛看見她和顧成沂拉拉扯扯就可能多出一段事端，何況這周圍遍布攝像頭，偶爾還有老師來去。和陸璟之扯上不清不楚的關係讓學校誤會沈梔不過是覺得事情麻煩，可要是和顧成沂被學校誤會有什麽關係，她想想都覺得惡心。

    沈梔盡力低頭把臉藏在帽子下麵，一點不手軟地把指甲往他攥著自己胳膊的手背肉裏掐，邊掐邊扒著他的胳膊往下拽，顧成沂手背讓她摳得破了皮，他吃痛鬆手，沈梔立刻退開好幾步遠，壓低聲音涼涼說：“對，我就是怕人看見我跟你在一塊。你要還有話說就換地方，沒有我就上樓，你再沒完沒了頂電話給我我就拉黑你，我說到做到。你也少拿送我的東西當話柄，你真以為我稀罕了？你走了之後我回手就扔了，還是還不了你了，但我現在就能折現給你，你說吧，多少錢？”

    這番話大概是沈梔活了第二次以來對著顧成沂最真心實意的一番話了，但她說完立刻冷靜下來，不摻雜任何多餘情緒幾乎冷血地想了下，發現有些過頭了——顧成沂這麽自以為是的一個人，最好臉好麵子，她話說成這樣，現在一時痛快，以後再想把他往回釣還得再費不少功夫。

    沈梔想著拿餘光斜乜了顧成沂一眼，他沒看她，嘴唇緊抿著，半低著頭鼻腔裏重重喘粗氣，眼睛氣得一片通紅。

    沈梔謹慎地往後又退了退，他急上來難保不會對她動手。猶豫片刻，表麵上看上去是沈梔在等著他回答，實際這點時間她腦袋飛快地轉一圈兒想辦法，但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能讓眼下狀況有回旋餘地的主意，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來算了，往後難再說往後的，現在都到這份上了，多說無益。

    沈梔最後一點應付他的耐心也耗光了，一眼都不再多看他，扭頭才走，就被顧成沂上前兩步用前所未有的大力扯了回來，沈梔幾乎是向後倒成和地麵的四十五度角跌回去的，她仔細兜在頭上的帽子也掉了下去，手臂被他抓著的地方更是連疼都感覺不到了，整條胳膊麻得直接失去知覺。

    臉頰驟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沈梔分明察覺周圍有明明落落的目光打在了她身上，她心底突然躥起一股遏製不住的惡氣，從剛才壓抑到現在的煩躁被顧成沂這一扯徹底扯成了暴躁，她掄起那隻沒被控製住的手臂回身就是一巴掌！

    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被她大動作一甩，順勢從外套口袋裏飛了出來。

    顧成沂被那東西吸引視線，沈梔的巴掌他來不及躲，結結實實地挨在了臉上

    沈梔這一下壓根沒想著控製力氣，她有多大的勁使多大，即便是個女孩子，掄圓了扇過去的一嘴巴子力道也不容小覷，顧成沂沒受過風吹雨打的一臉細皮嫩肉立刻有五個鮮紅的指印在半邊臉頰上浮現起來。

    沈梔胸前裏積壓的鬱氣隨著這清脆的一聲響瞬間從胸口衝出來飄散在冷空氣裏，她手心發燙，心裏有變態般的快感迅速升騰起來，怪不得顧成沂那麽樂此不疲的折磨她，原來隨心所欲的傷害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沈梔冷眼睨他，他像是被她打傻了一時反應不過來，臉龐就傾斜在被他打過去的方向，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眼神，盯著地上。

    她跟著看過去汪也剛剛給她的那支藥膏，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突然明白了顧成沂複雜眼神裏起起伏伏的東西是什麽，汪也給她的藥膏和他當時拿給它的那一管一模一樣，他這個眼神，或許是以為她口是心非，嘴上說著他送的東西都扔了，實際藥膏還隨身帶著舍不得撂下。

    沈梔將錯就錯，不說話不解釋，看著顧成沂眼神變了又變，最終融進表情裏形成滿臉的欲言又止。她搶在他要彎腰去撿藥膏之前先一步拿起來放回了口袋。然後重新戴好帽子，趁著周圍人沒徹底多到能把她認出來之前跑進了宿舍樓裏。

    假如估計不出錯，她猜她打了顧成沂的這一巴掌，大概是能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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