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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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梔的耳朵裏,周圍一下子沒了聲息。

    她自欺欺人的美夢高樓在異常的安靜裏迅速傾塌,這段時間以來小心翼翼的掩飾和若無其事的正常,終於在所有人麵前赤裸裸地暴露出了真相。

    汪也沒朝她笑哪怕一小下也沒等她開口說話,在她假設想象裏的一切都沒存在。她篤定還喜歡他,肯定他聽了她的解釋會原諒她,或者他還在生氣需要她給一個台階下,再不然,有別的什麽反應也都能行,她都可以接受。

    但他什麽反應也沒有,前一秒對著她的朋友們還和從前一樣禮貌溫文,下一秒對她仿佛陌生人,她想拚死抓住點細枝末節來證明他也在假裝逞強呢,但什麽也沒有,他從她身邊走過去時,雲淡風輕的,一點也沒停留,一眼也沒看她。

    她心裏自導自演了一出破鏡重圓的戲碼,她沉浸其中,設計台詞動情排練,想盡辦法跟借口逃避現實不願意相信那天就是結局,以為故事還沒完。她心存著的歡喜和幻想正燒沸如滾水,現實掐準時候迎頭一擊,終於把她打醒了。

    結束就是結束,她還在回憶過去執拗地抱著所謂互相喜歡和承諾說服自己時,汪也早在那一天就真的已經離開她了,連決定都不是,就是直接離開。她還留在原地等他回頭,他已經走了很遠了。

    所以他還是老樣子,看上去完全沒有在生氣。大概在他心裏,什麽都和以前一樣,他誰也不會牽連,因為隻有她已經不是那個會讓他去拿一捧兔子糖去哄開心的人了,隻有她誰也不是了而已。

    她抬頭看了一眼麵前,彭家楊還沒跟上汪也一道走遠,滿臉的欲言又止裏帶著些許尷尬,但他最後什麽也沒說,對她匆匆點了下頭勉強算是個招呼,然後往汪也離開的方向追上去了。

    沈梔繼續往前看,餘湘、簡彤。再往前,季一、寧洲、謝嘉言她身後,許娓娓也過來了。所有人,一個不落,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自導自演的戲碼沒開場就落了幕。

    她裝不動了,也沒餘地再給給她繼續裝了。

    她抹了下臉,把剛不受控製掉下來的眼淚留下的淚痕擦下去,這些天來養成的習慣讓她自然而然地扯了下嘴角,想輕鬆點地開口,一說話還是細微的哭腔在抖,“散了,就沒好意思告訴你們。”也沒告訴自己,但現在他們都知道了,她自己也信了,她和汪也真的散了。

    四周的操場上依然到處是人來來去去,廣播裏又再催促了遍抓緊站隊。

    陸璟之在A樓側門旁邊站了好一會兒沒動,看著她跑來,看著她眼睛裏期待的亮光像燃盡的燭頭,火苗啪地一炸,徹底湮滅,再也點不燃,最後又看著她走。第一次,說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

    直到薑畫從樓上下來,她今天被挑去要在拍宣傳視頻的時候出鏡,特意收拾了下,耽誤了點時間才下來,還離著半層樓,就站在樓梯上喊他,“璟璟——!”

    他回頭,薑畫笑容滿麵地從樓梯上跑了下來。他輕吐了口氣,說:“走吧。”

    宣傳視頻拍完時天已經快要黑了。

    晚自習時間早就結束了,沈梔和許娓娓兩個人回教室收拾書包。沈梔禮拜五的晚上按平常計劃安排應該去舞蹈教室,她今天不想去了,給老師發消息請了次假,理好東西,就要回宿舍去。

    許娓娓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沈梔這些天來的不對勁不是她的錯覺,原因水落石出了她卻反而想著,要真的隻是生病倒好了,畢竟生病能對症下藥,總會痊愈。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宿舍裏。

    許娓娓平時再多的話,這時候也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她不知道能說什麽,隻會看著她。

    沈梔翻上天台差點跳下去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她生怕她再腦袋不清醒要犯傻,鞋也不敢換,就搬著凳子守在門口坐著,沈梔走到哪,她眼睛就跟著看到哪。她看著她進屋之後先把不合身的新校服換了下來,然後刷杯子,倒水喝水,再然後開始掃地,把宿舍裏裏外外掃一遍,連床下的浮灰都掏出來,掃淨了,又涮了墩布回來拖地,拖得地麵幹淨得能映出人影來,繼續跑去衛生間裏洗洗刷刷

    許娓娓原本腳還踩在地上,眼下看著跟鏡子一樣的地麵都不忍心放下去了,腿懸著太難受,她隻好蹲在凳子上給餘湘和簡彤發消息,分手她沒經曆過,又不擅長安慰人,沈梔歇斯底裏地鬧一頓她有辦法,可以陪她一起發個瘋,但她這樣不聲不響不停,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簡彤和餘湘來的很快,她倆先前就給許娓娓發了消息讓她有情況隨時聯係,晚上連圖書館也沒去,收到許娓娓短信,一分鍾也沒耽誤就從自己宿舍跑過來了。

    餘湘一進門,先反手把門鎖上了,眼神對著許娓娓,下巴衝衛生間的方向揚了下,意思是:人還在裏麵了?

    許娓娓點了下頭。她抬腳就要往裏走,簡彤一把拽住她,小聲說:“咱們還是別阻止吱吱了她得多難受,讓她自己發泄一下吧先。”

    餘湘卻說不,“她就是把一棟宿舍樓的衛生都做完了也發泄不出來,她這樣——”

    話沒說完,沈梔從裏麵出來了,一眼看見她們也來了,怔了下,條件反射地就要笑,餘湘沒等她笑出來,就說:“別笑了,比哭都難看。”

    沈梔還沒翹上去的嘴角一下僵在那裏,她回來折騰了半天,又掃又擦,紮了一天的馬尾早就散了,淩亂地耷在腦後,前麵碎發一綹綹的,有的貼在瞎忙半天出了汗的額頭上,有的半支棱著,她手上還拿著塊爛七八糟髒的看不出顏色的抹布,不知道出來又要擦哪,配上她這表情,整個人狼狽的讓人心酸。

    餘湘忽然想起來去年冬天沈梔生日那一天晚上,她下樓去,然後抱著一捧梔子花上來時的樣子,那時她整個人都在發光,眉梢眼角全是笑,誰看了都能感受到她心裏有多美多高興,讓人忍不住想和她一塊笑,哪像現在這樣。

    這就他媽半年都不到了還,談戀愛真操蛋。餘湘來了氣,鼻子裏沒冒火反而跟著發酸,索性扭頭不再看她了,準備好了惡聲惡氣,一開口,聲音卻比什麽時候都軟,“別憋著了,分手又不丟人,想哭就哭,我們又不笑你。”

    她話音都沒落,沈梔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她從汪也跟她分手那天一直憋到現在,多少回想哭時都忍住了,她覺得哭一場好像代表了一場徹底的告別,哭過之後,她就等於承認汪也已經成為過去了,但她不願意讓他成為過去啊,他應該是現在,是以後,就是不應該是過去。

    可是今天她終於明白了,她和他沒以後了。但她還是不願意哭,哪怕什麽都明白了,她還是想在原地再等一等,可這種惶惶不能終日的堅持太累了,每天都要靠回憶支撐著過,她真的很不舍得就這麽往前走,所以她回來就找事情做,想讓身體覺得疲憊,然後躺下立刻就能睡過去,明天起來就是新的一天,還能有力氣繼續新的等待。

    餘湘一句話卻像把利器,戳破她無望的期待,告訴她不必再等了。

    眼淚掉出來的瞬間,沈梔還想去擦,她想忍回去,能忍回去就意味著她還有力氣能繼續等。但越擦越多,她擦不完了,慢慢就地蹲了下去,起先哭得沒有聲音,隻是肩膀在顫,漸漸啜泣出聲,到後來,她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眼淚浸濕了淺色的睡褲,從膝縫裏落下來,在光鑒的地麵上聚成了一小灘。

    她哭得太難過,眼淚像要流進人心裏去。三個人陪她一塊窩在地上,簡彤起先隻是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到後來,不知怎麽的眼淚也跟著一塊往下掉,餘湘不時遞幾張紙巾過去,許娓娓在一旁低頭沉默蹲著。

    沈梔直哭到快發不出聲音來才漸漸停了,她從膝蓋裏抬起頭,簡彤自己還抽抽搭搭地,一下又抱住了她,“沒事了吱吱,過去了啊,咱們、咱們不難過了!”

    簡彤的身體又軟又暖,手臂攏在她冰涼的後背上,沈梔啞聲說了個好。

    許娓娓聽她這個破鑼一樣的嗓子,突然一下就炸了,罵了句操他媽,氣勢洶洶地站起來拉開門就走,餘湘腦袋沒哭缺氧,反應過來她要去找汪也,緊跟著衝出去把已經走到樓梯口的她弄了回來。

    餘湘女金剛外號不是白叫的,看著弱,勁比許娓娓還大,許娓娓讓她攥著兩隻手拖豬一樣地拖回來,氣得更狠,“你鬆開我!知道我幹要什麽去?!”

    “廢話!不知道我攔你幹嘛!”許娓娓力氣也很可以了,餘湘拖她一趟,卯足了勁跟她較,本來就氣,現在氣上加累,語氣也很暴躁,但她還分青紅皂白,“你知道怎麽回事你就找人算賬去,不怕理虧的是咱啊?!”

    “我還就幫親不幫理了,有理名正言順,沒理就算我欺負人了,怎麽著,行不行吧?”許娓娓氣頭上來嘴皮子也跟著利索了,這種狠話說的又從來都有底氣,餘湘讓她的理直氣壯噎的一下接不上話,許娓娓見狀,以為說服她,又要去拽門,沈梔這時從地上站起來,操著那一口讓人聽著就想爆炸的破鑼嗓子喊她,“別去,娓娓。”

    她把汪也為什麽和她分手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從瞞著他一直和顧成沂有聯係,到和陸璟之有關的一切,再到最後汪也收到的剪切過的錄音,還有5月3號那一天讓繆茜利用了的巧合。她能想到的,所有關於這件事情的,全部都說了。

    許娓娓聽得上大火,一晚上猛喝水嘴裏都憋出泡來了,沈梔講完,她又炸了,這次除了陸璟之,什麽汪也繆茜顧成沂,還有隻在裏頭出場了一句話的沈瑤,她全劈頭蓋臉問候了一遍全家,最後罵急眼了,連自己人也噴,指著著沈梔就卷,“你別以為你就沒事了,你也是傻逼,真的,你他媽恨顧成沂你找我啊!我給你搞他,斷胳膊斷腿斷子絕孫你說廢他哪咱廢他哪還不行嗎?!你自己跟他聯係個屁!!”

    沈梔點點頭,沒說話,許娓娓罵得對,她就是傻逼。

    許娓娓本來還沒罵完,一看她這副披頭散發腫眼泡慫唧唧的可憐相,又罵不出口了,用力薅了把自己的頭發,惱得噝噝直抽氣。簡彤又倒了杯水給她,說:“再喝點娓娓,你別氣了,也別罵吱吱了,換我這麽叫人招之則來揮之即去地耍,我也不甘心,我也要以牙還牙,這和斷胳膊斷腿意思不一樣!”

    一報還一報有錯麽,沒有。但偏偏在這種時候遇上了喜歡到無法自拔的人,放不下過去的傷害,也拒絕不了一段開始。這結果終歸論不了對錯。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了,簡彤又倒了杯水想給沈梔,轉身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被子也沒蓋,膝蓋弓著擠在胸口,人蜷成一小團縮在床上,單薄的夏衫貼在後背上,蝴蝶骨凸立得清晰可見,本來就瘦,這下都快要皮包骨了。

    簡彤忽然又有點想哭了,替沈梔難過她實在不好的運氣,父母離散,親情緣淺,從小沒人給她安全感,又碰到了個渣,好不容易遇見了彼此喜歡的人,還是陰差陽錯地分開,有些東西最怕來了又走,早知道會走,不如從一開始就別來。

    簡彤放下杯子給她把被子拉好蓋到肩下,好久沒有說話的餘湘忽然歎了口氣,指指門口,輕聲說:“出來,商量個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