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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喝多了會有什麽反應，別的方麵還有待觀察，下手是真的一點輕重也沒有。

    剛一把給他推坐在水坑裏就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現在又雙手夾擊，脆響脆響的，真要說疼是沒多疼，但他長這麽大，還沒讓人打過臉，就算算不上打，這麽重的力道不說，連拍都沒有過。

    陸璟之一下沉了臉。

    但沈梔五迷三道的，就快神誌不清了，什麽臉色也不會看了，她眼前陸璟之的臉早就是重影的，她拍住不過是為了固定下視線，可現在視線固定住了，陸璟之人又不動也不說話了，酒勁一波接一波地往頭上湧，澆得她腦子火燒火燎的，意識和視線一起模糊，她有點分不清眼前人是真是假。

    她想再試一次，這回改單手，再加把勁！

    沈梔抬起胳膊來，還想掄一下，但平衡能力完全喪失，手臂一動，身體就跟著晃

    陸璟之怕背後的防護網不牢靠，又怕她蹲不穩當朝前栽，前後都擔心她往下掉，手攏在她背後的牆台上始終不敢放下來，明眼看著她還要給他照臉再來一下，能躲開終歸也沒躲，好在她這一晃把她蓄在胳膊上的力氣都晃散了，等手掌落在他臉上，比剛才那下也沒重多少。

    但這還沒完，打沒打出動靜來，沈梔落在他臉頰上的手直接屈起捏住腮幫子的肉往外拉，一麵拉一麵還問，“疼、疼疼你疼嗎？”

    臉都快讓她扯變形了，能不疼？

    陸璟之冷笑了下，看她蹲穩了，正忍無可忍地鬆開隻手要也掐她一把讓她也感受感受時，沈梔先放開他了，再一次往牆台上坐下，然後身子一歪就這麽側著躺下了，她兩眼發直，盯著自己也說不清的某處，一口青城土話都蹦出來了，嘟囔，“我說呢，假的啊，也是”

    她後麵又嘰裏咕嚕地說了什麽陸璟之沒聽清楚，但有這前半句就夠了。他果然又犯病了，老覺得她傻，別人分不清真假是夢是醒時打自己，她分不清時打他，她傻在哪了？

    陸璟之吐了口氣，餘下的那隻撐扶在牆台的手心又蹭了下，牆台麵上一片冰涼，他扭頭看了眼沈梔，說：“起來，別在這躺著。”

    沈梔不理他。

    陸璟之又重複了遍，“起來，台上涼，別在這躺著。”

    沈梔垂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她躺著的緣故，陸璟之站在剛才的位置上沒動，人正好在她腿邊上，她提起膝蓋，小腿一甩，往他身上踹了腳，這回字正腔圓，“不起！”

    她鞋底在雨地裏和泥帶水地踩了一道，現在全印他身上了，陸璟之白底的校服上衣頓時一個烏漆漆的腳印子。

    陸璟之“”他怎麽就鬼迷心竅了沒趕緊叫人來給她拖走？！

    他低頭看了眼衣服上的鞋印，褲子後麵頭在水窪裏坐過的地方也在身上黏著，臉也不怎麽好受，再和她待下去，一會兒他大概就該讓她從這推下去了。

    陸璟之拿了手機出來，翻到許娓娓的電話，正要撥過去，眼尾一掃，發現沈梔還在看著他，密密的睫毛讓射燈的光在眼瞼下映了片毛團團的陰影，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有點可憐。

    沈梔眨了下眼，忽然安靜地說：“你其實挺好的。”

    陸璟之手又是一頓，下一秒，她突然發瘋，佛山無影腳連踹幾個回合，把他的手機一下踹飛出去，沈梔腳上當拖鞋趿拉著的運動鞋也叫她自己蹬了出去，但沒關係，擋不住她繼續法功，光著腳往他身上接著踹，踹著也不耽誤她動嘴，但舌頭捋直了沒兩句又開始打磕巴，“走，快走，離我點、遠點，夢裏見你也不行，不想夢見你！滾！”

    合著她夢見他就打算這麽對他？那他真是要燒高香求神拜佛讓她千萬別夢見他。

    私心真是不能隨便有，有了就遭現世報！陸璟之再好的性子也讓她磨出氣來了，何況他也沒好性！手機顧不上先去撿，他一手製住她腳踝，一手拽住她手腕，把她從躺著的狀態拉坐起來，厲聲厲色道：“坐好了，別動！”

    然而他說話並不管用。

    沈梔清醒時之前都不虛他，何況做夢呢，陸璟之好看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她聽使勁睜大眼用力凝住重影，往他嘴唇上仔細看了看，他嘴角一塊深紅色，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沈梔又一次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

    這回沒迅起來，她左手剛抬起，就讓陸璟之握住了，陸璟之冷哼一聲，“你以為——”

    沈梔飛速伸出右手，舉高、向前、瞄準、又快又狠，一把將他嘴角那塊深紅色的不明物撕了下來，陸璟之瞬間噤聲，嘴角血流如注。

    那是薑畫前兩天咬出來的傷口結了痂。

    嘴唇上的軟肉被愣生生地撕下來什麽感覺，陸璟之疼得抽氣，平生第一次有超出他認知範圍的事發生：她喝多了以為在做夢智商還帶往上漲的，學會聲東擊西了？

    沈梔看他摁著嘴角的樣子嘿嘿地笑，道歉道得幸災樂禍，“嘿嘿嘿嘿對不起啊。”

    陸璟之抿住流血的嘴角，把血絲往嘴裏咽，眼神森森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半天才放下手來：等著，千萬可別有他說了算的那天。

    也不知道是他眼神嚇人了還是鬧騰得累了，沈梔真的坐在那老實下來沒動靜了，開始還笑，後來他血不流了，她也不笑了。哪怕有他說了算的那天，也且得等著，眼下陸璟之算是讓她折騰怕了，兩隻手抓著她手腕繞過膝蓋交叉鉗住，確定她手腳都在控製中，才放心回頭去地上找手機。

    手機和鞋都讓她蹬到幾米開外了，想撿哪個都得先鬆開她，要麽就得拖她下來讓她光著腳在地上走。

    生氣這事也得一鼓作氣，早在她第一次拍他臉時他就把氣生起來也就算了，現在沒用了，好說不聽，凶也沒用，陸璟之想了想，看著她，放低聲音，盡量溫聲細語地哄，“你在這坐一會，我”

    他很不適應這麽說話，到一半就卡了殼，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我去撿個東西，你等我一會兒，就半分鍾，不，你數十下我就回來，行麽？”

    沈梔睜著雙桃花瓣一樣的眼睛看他，看了一會兒，“鵝”地一下，爆笑出聲，“你別不是個傻子吧哈哈哈哈哈——”她覺得夢裏的陸璟之像個弱智，反應慢的要死不說，還讓她數數？！

    沈梔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陸璟之臉都黑完了，快和他身上的腳印一個色兒了，他也是自作孽，幹脆什麽也不說了，破罐破摔，趁她笑得沒緩過勁來之前，鬆開她迅速回頭去撿了手機和鞋子回來。

    沈梔還沒笑完，笑著笑著又要躺下，陸璟之一手撥著電話一手拉著她，許娓娓那頭一接通，他就立刻道：“找到她了，科技樓，快來。”再不來他就該死在這了。

    陸璟之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好，終於空出來兩隻手來對付她。但他拖得住胳膊拖不住身子，沈梔死活就要往下墜，笑也不笑了，不浪費力氣，專門和他手把著手較勁，最後較不動了，兩條胳膊也不掙紮了，就給他吊著，人軟得像攤爛抹布，歪七扭八就地癱下去了。

    她就這麽賴著，頭往下耷著，一副不讓她躺她就這麽一直待著的樣子。

    陸璟之真是一丁點脾氣都沒有了，鬆開她，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他剛覺得圖書館裏空調太涼，套上了沒脫，沒想到穿出來在這給她派上用場了，把她踹了一片糟心腳印的那麵翻過去衝下，鋪在牆台上，歎氣，“躺吧。”

    沈梔癱軟地像液體，沒骨頭似的“流”過去，放平了身體——朝下放平。

    她像隻趴在樹幹上的大熊貓，軀幹連頭一塊貼平在鋪了校服的牆台麵上，四肢垂下耷拉著，闔上眼睛，睡著似的，不動了。

    陸璟之看了她一會兒，見她這回像徹底消停了，估計著許娓娓從圖書館那邊跑過來還得用點時候，往地上看了眼，揀了隻個大點的袋子，把她擺出來的地攤兒收了，然後在她趴著的牆根底下坐下，一側頭，就能看見她垂著一條胳膊和袖子上皺起來的小蜜蜂。

    小蜜蜂忽然動了下，沈梔胳膊抬了起來。

    陸璟之想回頭，頭發又被她扽了下，他正以為又要作什麽妖蛾子，忽然聽她呢喃道：“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對不起啊。”

    她這次聲音很平穩，比之前哪句聽起來都正常，不像要發酒瘋的前兆，陸璟之怔了怔，轉到一半的頭繼續回過去看她。

    沈梔臉貼在牆台上的一半臉擠著，把嘴巴都擠成了半個嘟嘟的“O”型，頭發讓她鬧得散了一小半，滑落下來在臉頰邊上，遮住一小部分的眼睛裏，光還是渙散的。

    “我”她上半身一抖，又打了個酒嗝，散下來的頭發徹底遮住了臉，“我知道你想聽我說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可我沒辦法喜歡你啊，我先遇見汪也了，先喜歡他了，就不能再喜歡你了，不能，你懂嗎。”

    陸璟之輕輕把她頭發撥回耳後，靜靜看她，在心裏說：你先遇見的明明是我。

    “我跟你說，你信嗎，我以前是他媽個臭要飯的，追在顧、顧成沂身後，求著他，施舍點咯，打發點咯，回頭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沈梔目光灼灼膠在空氣裏，仿佛又看見了那些不堪的日子，“所以你知道嗎，我覺得遇見汪也，是我中了彩票，巨、巨大，五百，不不對，一千，一千萬那種。”

    “給我砸成傻狗了，想要，又不敢要，知道也就是攥在手裏過個癮，進不了口袋的，最後也還是還是貪心要了。”沈梔眼角有淚滑下來，滴答一下，掉在了陸璟之手背上，“要了就算了，後來又遇見你了，你你也是一千萬。”

    “我窮得要死，窮怕了，別說一輩子，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砸傻一次還不夠，還有、有第二次。”

    “但我一個都要的心慌留不住，再來一個你知道嗎，別說不敢要，我甚至都害怕，怕自己因為中了你這個獎高興，你知道麽，可是我害怕也不知道要怎麽說，跟誰說。”沈梔抽噎起來，眼淚成行，在陸璟之手背上串連成一條淚痕，流到他指尖，他翻過手，全接在了掌心裏。

    “我以為我不貪你這個一千萬，努努力，可能、可能能留住他呢我省著點花，不揮霍，沒準不止攥在手裏，也能揣起來，揣一輩子呢。”

    “可不該是我的，終歸也不是我的。哪個一千萬都不是我的，我還是個窮鬼，但、沒沒關係，至少我攥過一千萬，別人富都沒富過，我富過了，以後以後也不用追著人要飯了。”沈梔淚眼朦朧，終於看向他，“我希望你也好，就算不是我的，也想，和他一樣，你們都好。”

    她又開始顛三倒四的，陸璟之看著她，嘴角彎了下，嘴角剛長上點的傷口又迸裂了血絲出來，他抿了抿，幹燥的那隻手伸過來給她擦了眼淚，明知道她現在神誌不清楚，或者明天就都不記得了，也最好明天就都忘了，他才敢跟她說：“我這個一千萬還沒被下個人中走，你要的話還來得及，不怕你貪心，我會自己升值，日息1分，月利30，年利360，比高利貸都掙，要麽？你隻要別像今天這麽折騰我就行。”

    夢果然都是反的，醒著現實的陸璟之打死也說不出這種話來，沈梔也笑了，但還是搖頭，“不、不要，你不是我的，要了也會走的”

    陸璟之想說不會，但想了下，他會不會走，她以後會知道的，說不說也無所謂。

    沈梔望著天，覺得這個夢真好，有個念頭從深藍的夜幕裏從天而降，掉進了她混沌的腦袋裏，她沒力氣去想了，又扽了下手邊陸璟之的頭發，翻了個身，迷蒙著雙眼，輕描淡寫地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啊，聽嗎？我其實活了兩次，你信不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