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金剛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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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卸淨指甲把頭發染回原樣回到學校,晚自習已經下了。

    重新頂回一頭黑毛在校園裏走,正值下課時段,操場上人最多的時候,招來的目光也比先前少了一大半,王守民有句話說的對,她天生就不是能站在人群中央受人指點的那類人,他和學生打了那麽多年交道,教務主任沒白當,一眼看出來她作也頂多是刮陣妖風就算了,真想禍國殃民,壓根沒那份心理素質。

    雖然還是有人認得出來她對著她看,但有過在公告欄下麵寫了一天檢查的經曆,沈梔覺得這樣已經自在很多了。

    她中午飯吃的晚,這會還不感覺餓,路過超市時買了袋切片麵包為晚上做儲備,就直接回了宿舍。

    許娓娓還沒回來,宿舍裏沒人。

    沈梔把麵包放下,拉了椅子在桌前坐下,看著窗外。她們宿舍窗外正對著有棵樹,不是什麽要特意去查名字才叫的上來的稀奇的樹種,很普通,普通地按照四時生長凋零,冬天時枝椏光禿,好幾次清晨,她起床來向外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樹枝上盛滿了厚厚細雪,一轉眼,都快七月了,它枝葉繁茂,有一枝蓬勃生長著,掛滿油亮的綠葉,都要伸進窗戶裏來了。

    連棵樹都順應規律自然努力,該生長時生長,該凋敝時凋敝,偏她自不量力逆向而行,談了場明知沒結果的戀愛,到頭來一場空,自怨自艾,不想好好過就是不想好好過,還拿累了當借口。

    何菘藍告訴她隻要她自己不覺得自己錯,覺得對得起自己就行了,哪怕她要一路走到黑。

    但她不想一路走到黑,她覺得她錯了,可是她又開始看不清前路,是順著最初的心思接著報複那些傷她害她不讓她好過的人,還是像當初假想的和汪也一起的以後那樣,不糾結那些過去,重來一次就好好認真過好自己的生活。哪樣才算是對得起自己?

    桌角擺了麵小方鏡,沈梔朝裏看了眼,一眼間,她好像又回到重活第二天的那個早晨,睜了一夜的眼不敢睡,天亮了就衝到衛生間去看自己,臨進門還和沈瑤掐了一架時的樣子。可那時候沒想到後來有這麽多的曲折,還堅定著要一往無前死磕到底,現在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似的,但原先一往無前隻能走到底的路變成了兩條,又多了條岔道。

    沈梔不知道往哪走是對的,但無論如何不管選哪條,她不能停下,她都得走,那就且走且看。

    她把鏡子反扣下來,從窗台上抱下成摞的教材練習冊,這些她從D6出來之後就再也沒翻開過了,青城的夏天很潮,書放在那裏時常不翻開,書頁已經有些濕軟了,想不清楚的事情就先不想了,眼前還有期末考,臨陣磨槍挑燈夜戰,怎麽都好,先過一關,再想下一關。

    她把文理分類成兩堆,先前給她補課的方老師說過,理科臨陣磨槍是磨不來什麽東西的,題要多做才能順暢思路,她細要數起來從期中考之後哪怕人還留在D6,但那時候開始就沒怎麽好好聽過課了,現在書翻前半部分還能看懂,後半部分壓根不知道印的什麽東西。

    沈梔把理科那部分直接推開了,文綜跟語文英語全部在桌上碼開,她挨本去翻自己最後有印象學紮實的地方,翻到了,畫記號折角,然後再翻下一本。

    翻到曆史書時,背後一聲巨響,許娓娓風風火火地推開門跑進來了,看她人在屋裏,頓時鬆了口氣,踢踢踏踏地走過來拎起桌上的涼白開水壺,對嘴灌了大半壺下去,她剛下課給沈梔打電話打算喊她出來去食堂來著,結果沈梔說自己跟何菘藍來學校給她解決處分問題,解決完了倆人在外頭,現在已經分開了,正往回走,大約一刻鍾就到。

    昨天那個留條短信就失蹤的夜晚帶來的心理陰影麵積對許娓娓來講,僅次於沈梔二話不說要翻天台跳樓,再說“留話就走”這個還新鮮熱乎著,許娓娓慌完了都要,在食堂隨便扒拉兩口飯,掐著十五分鍾就趕緊撂筷子往回跑,生怕沈梔又坑她,一回屋發現,人根本沒回來。

    幸好這回人在了。

    沈梔看她喝的急,咕咚咕咚嗓子緊著滾,嘴裏灌太滿水來不及咽下去,都從兩頭嘴角往下流進衣領裏,她拿了紙抽過來遞給她,說:“慢點,嗆著再。”

    許娓娓一路跟條甩著舌頭的哈士奇一樣狂跑回來的,渴得夠嗆,聽得見手也停不下來,喝夠了才放下,校服領口到胸前一片都洇透了,她半袖豪放一脫再一甩,拿紙巾隨便抹了兩下,穿著小背心往床上一栽,打開空調,大聲感慨了個字,“爽!”

    沈梔:“”

    把空調又往上摁了兩度,她拉開被子給許娓娓遮上肚子,然後回頭繼續去翻書。

    就這麽抖開被子一扯一蓋的功夫,許娓娓就看見她已經恢複原樣的指甲和頭發了,賊兮兮地笑了聲,“人生第一次作妖作起來沒兩天就給打回原形了,怎麽樣,帶不帶勁?!”

    沈梔沒吱聲,估摸著這事夠許娓娓且笑她一陣子了,她裝沒聽見,悶頭畫標記。

    許娓娓又乘勝追擊懟了她兩句,但沈梔就是不出聲,跟個憋葫蘆似的,連反駁都不反駁,許娓娓覺得怪沒意思,也不鬧她了,翻個身給自己徹底裹進被子裏,像個蠶寶寶一樣,側躺看著沈梔在桌前寫寫畫畫的臉,忽然想起跨年夜晚上,沈梔在燈下疊糖紙時溫柔的樣子。

    突然說:“就這樣了,完了?”

    她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麽句來,沈梔卻聽懂了,手上的記號筆頓了頓,落下比正常筆跡更深的一塊痕跡,但隻一下,就繼續往後畫,塵埃落定似的說了句:“嗯,完了。”

    許娓娓從不多愁善感,忽然之間也有點想歎氣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又想到了陸璟之,想到他昨天晚上讓沈梔折騰成那個德行的樣子,氣就沒歎出來,反而笑了,樂觀想,完了好啊,完了就可以準備有新開始了,誰說就不是好事呢。

    近朱者赤,她跟簡彤在一塊玩久了,也會腦補架構纏綿悱惻的故事了,正準備來一段呢,手機震了起來。

    想誰來誰,是簡彤的電話。

    許娓娓接起來,聽見簡彤在那邊問她:“娓娓呀,你今天還過來圖書館嘛?”

    屋裏溫度已經下來了,裹棉被吹空調這麽舒服得要死的時候要起來去圖書館,想想就犯怵,何況外麵今天還格外悶熱,昂揚的鬥誌也需要適當的休憩,許娓娓說不去了,理所當然地補充,“我得盯著阿梔!不能再讓她跑了!”沒等那邊說話,又邀請:“要不你們也過來,跟我一塊盯?”

    一拍即合。

    沈梔:“”

    簡彤跟餘湘沒多久就來了,來還沒空手,倆人自己手上各握了杯沙冰喝,還給沈梔跟許娓娓一人帶了杯。

    餘湘走到沈梔跟前來給她,往她桌上看了眼,沈梔接過來正要道謝呢,就聽她喲一聲,“下海了?”

    沈梔:“”

    許娓娓噗地一聲把剛嘬進嘴裏的一口芒果冰全噴在了簡彤衣襟上,有不少冰碴沿著領口往下掉,冰的簡彤“啊——”一嗓子,尖叫出聲,寢室裏頓時熱鬧起來,餘湘摸了把沈梔鋥黑鋥黑的頭毛,解釋姍姍來遲,“我說學海,怎麽,這是打算重新向學了?”

    沈梔慢慢嗯了聲,“不是那塊材料,不浪了。”

    “你有這話就行,我們給你補。”餘湘幹脆道,翻了翻她畫的書,指著她剛畫的地方問:“這是什麽意思,從標記往後就不會了?”

    沈梔點點頭。簡彤那邊把身上的冰碴抖得抖擦得擦都弄出去了,聽見這邊倆人對話了,她和許娓娓一塊也過來看,見餘湘又翻了幾頁,她率先說:“其實也不算很多呀,期末是全考,連期中的東西都算一起的,吱吱你後半部分哪怕全都不會也隻占了50,今天才星期二,到考試還一周呢,每天少睡幾個小時,補回來一部分,很容易的呀。”

    簡彤是很純粹的學霸思維,比如說學以致用在她看來並不需要很多的練習刷題,理解得夠透徹對她來說就意味著可以應付所有知識點題目了,萬變不離其宗嘛,至於學過的東西還會忘,這就更不可能了,忘記?不存在的。

    但沈梔不一樣她就是個普通的正常腦袋。

    餘湘考慮到了這點,冷靜地潑涼水說:“你別給她描繪的這麽美好,兩個月的內容靠一個星期補,沒那麽好補回來,而且這還隻是文科的東西,核心考點總結好了少睡會兒覺背一背還能救一分是一分,理科怎麽辦,不分時間去複習了?”

    這倒也是,簡彤擰著眉頭想辦法不吭聲了。

    許娓娓這時候有話說,她剛想那人想到一半,還打算構架個新開始呢,這開始不就從天上掉下來送到家門口來了麽?!她趁沈梔還沒抬頭,悄悄杵了下餘湘簡彤,然後手放在嘴角,做了個“呲啦”撕下去的動作。

    這動作是她們中午剛研究出來的,根據來自季一和謝嘉言對陸璟之嘴上舊傷翻新的裂口形狀的觀察,集合幾個人的分析、假設、模擬出的結果,昨天晚上沈梔一定做了這件事——把陸璟之嘴上結痂的口子給撕了。

    在此之前發生了暫且不用考慮,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動作,現在代表了誰,這大家都很清楚。

    餘湘和簡彤同時恍然,陸璟之啊!

    他押題押得那麽準,就跟上學期末似的給沈梔照葫蘆畫瓢再來一次不就行了?況且現在分的都分了,單著也還都單著,陸璟之什麽心思,又在她們這撥人之間人盡皆知了,於情於理,肥水不流外人田,沈肥水不願意說不願意的,真不樂意,她們也不能愣壓著往自家田裏流,但創造創造機會,試著培養培養未盡的前緣,幫陸兔子吃一下窩邊草,還一舉兩得,多好!

    三個人迅速而無聲交換了個你懂我懂的眼神,等沈梔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恢複一派為她成績擔憂而凝重的正常畫麵了,她自己又把書翻了遍畫得更細致了點,斟酌著說:“我是想,先緊著文科背,數學有時間再看,理綜就直接不要了算了,你們覺得,能行麽?”

    窩邊草對情況一無所知,但三個人心很齊,齊心協力地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

    “我知道你打算選文,理綜實在不行就不行,但數學不能有時間再看,你選文就不學數學了麽?”這是餘湘。

    簡彤接道:“對啊吱吱,而且你知道的呀,這次期末成績要進學年總評的,所以我覺得你不僅得看數學,哪怕一天睡四個小時,也得分出時間來再看看理綜的呀!”

    許娓娓連時間都安排好了,“我覺得你白天背文科,我們都不在,你自己個也能弄的明白,晚上呢,我們都在了,你就看理科,隨有疑問隨時問,怎麽樣?”

    沈梔讓她們義正辭嚴的三張嘴說得有點懵,一時沒反應過來許娓娓話裏的漏洞——她那個理科腦,就算她們都在,也沒人能給她講明白。

    “那”沈梔猶豫了下,遲疑著答應了,“也行,可是——”

    她有疑問,“真的還來得及麽?”

    三個人又齊心協力地點頭,來得及啊,怎麽來不及?再說她們就是負責攬瓷器活的,來不來得及怎麽來得及,那是有金剛鑽的那個叫人撕嘴的要考慮的事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