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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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1

    陸璟之從書上移開眼,先看了看那盤蘋果,然後才看向她。

    語氣淡淡地道:“聊吧,你想聊什麽。”

    他穿好了衣服,哪怕隻是病號服,不再是早晨那樣傷處暴露在人前、起床都需要小心扶起幫忙的樣子,受不受傷都筆直的坐姿跟神情讓他的脆弱和狼狽一掃而空,臉上小塊的青紫都壓不住他生來自帶的驕傲氣場,他又恢複成往常她所熟悉的樣子了。

    沈梔放鬆下來,他這個樣子她才有話好說。

    又醞釀了下腹稿,她說:“對不起。”

    思來想去,千言萬語,到頭來,她想和他說,能和他說的,還是隻有這三個字。她從沒對自己否認過陸璟之讓她感動,也從沒承認過陸璟之讓她心動,但現在不否認的依然不否認,可是不承認的她得對自己承認了,她對陸璟之有過心動的時候,哪怕隻是001秒,有過就是有過,否則她當初不會慌裏慌張地把他寫給她的題解送她的書,連帶講過題目的時間都換算成錢一股腦地還給他,不會把隻有他和她知道的實驗樓後麵的小花園告訴薑畫去表白。

    那時她已經選擇了汪也,怕001秒會延長,所以她阻止掐斷,用她以為的不見麵去快刀斬亂麻讓001就停在那裏。

    但現在沒有汪也了,陸璟之昨晚替她擋的每一下都還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心意不變,可她還是不能撿起之前已經停下的001讓它繼續。

    那樣對他不公平。

    她還記著汪也,就不能和任何一個人重新開始,尤其是陸璟之,他不是她的備胎,不是專門給她療情傷的存在,她不能把他當成汪也的替代品,從他身上去尋找彌補汪也的遺憾,他的心意太純粹,純粹到也需要全心全意的去回應,9999都不夠,差一點都是辜負。

    她現在做不到,以後能不能做得到也未可知,她已經辜負過汪也,她不想再來一次了。

    意料之中不存在意外,陸璟之臉上沒出現什麽多餘的表情,這三個字他想到了,如果昨天晚上的火鍋吃的順利,他應該一樣會收到這張變相好人卡。

    他把書合上,想了想,看著她的眼睛,說:“你知道我很喜歡你。”

    沈梔一愣,過了兩秒,她眨了下眼,好像沒聽清似的,“嗯?什麽?”

    陸璟之又重複了遍,“你知道我很喜歡你。”

    沈梔這次聽清了。

    但這是什麽意思?她有點搞不清狀況,她想過陸璟之可能會生氣、失望、一言不發,或者冷冷地直接讓她走,她三番五次,給他找麻煩拖累他,除了謝謝就是對不起,別的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會說,所以那些情況她都想了。但現在這樣真的,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裏。

    她又去看陸璟之,想從他的表情眼神裏讀出點什麽來,但他沒表情,眼睛裏隻有她。他就那麽看著她,眼神坦蕩又直接,這句話像是沒疑問的陳述,又像是——

    告白。

    沈梔叫自己這個理解嚇了一跳,心髒砰一下,彈起來似的,在柔軟的胸腔裏跳啊跑啊滾啊,轉了一圈兒,才又落回原位。她沒什麽被人表白的經曆,或許這也算不上表白,但就現在這樣的情況,她也說不上有經驗。

    “聊一聊”才進行到第二句,走向就在往她預想跟控製之外的地方偏移,沈梔想拉回來,但陸璟之眼裏的光芒磊落而清晰,她想要說的話還沒在腦袋裏組織好,耳朵根就先不受控製地燒起來了。

    耳根的熱度傳染起來快得不可思議,沈梔臉也開始跟著發燙,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好像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臉上充過去了,她越是想冷靜想讓溫度降下來,溫度越是節節往上攀升,她臉邊上要是有個溫度計,大概現在已經爆表了

    偏偏這個時候,她腦袋正像個燒開了水的壺滋滋往外冒熱氣的時候,陸璟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睛裏有絲絲的笑一閃而逝,但沈梔光顧著燒水沒注意看到,隻聽他又追問了句:“你是不是知道。”

    沈梔腦袋都成了壺,腦子裏麵此時此刻裝的全都是滾沸開水,就會咕嘟咕嘟冒泡,她僅剩的思考能力沒想過不回答,隻在“是”和“不是”之間過了個來回,就迷迷糊糊道:“我知道,但是——”

    她還記得這想要和他“談一談”的初衷,想說但是她沒辦法回應,或者確切地說,是沒資格回應。

    沒想到還沒說完,陸璟之就自己先接道:“但是你不會接受。”

    沈梔又是一愣,臉上的溫度因為他這句話降下來些,她遽然發現,他每句話的口氣都是篤定的,哪怕在問她是不是的時候,話音都沒有疑問的上揚。

    這一次陸璟之沒有再追問她,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想,沈梔冷靜下來,沒好去看他,也沒說話,隻點了下頭。

    “我就知道。”陸璟之的語氣仍然不意外,沈梔以為他怒從心頭起下一句大概要冷笑著讓她滾了,沒想到他笑是笑了,但跟著話鋒一轉,“要麽你也不敢這麽對我,你不覺得你太欺負人了麽?”

    說到最後,一成不變的篤定終於變成了問,但問不是疑問,是質問,沈梔甚至從他的質問裏聽出點委屈?

    她震驚地抬頭,陸璟之剛還看著她的眼睛已經垂下去了,眼皮朝下耷著,窗外陽光照出的睫毛陰影就投在臉頰的淤青邊上,乍一眼,比早上那種滿背傷痕鋪在她眼前叫她看見的樣子來得更讓她覺得他脆弱。

    “我不、不”沈梔磕磕絆絆地,說到一半,自己就先停了,不什麽?不覺得自己太欺負人了嗎?還是不是故意的?這話她自己都沒臉說出來!到最後不了半天,變成句幹巴巴地,“不好意思啊”

    陸璟之扯了下嘴角,頭都不抬,更別說看她,窗外飄過去片雲,短暫地遮住了太陽,他迎著窗外的那半邊臉沒強光打著了,扯起的嘴角邊一塊發紫的淤血和他勻淨的臉對比尤為顯眼。

    沈梔忽然想到她喝到斷片的那晚,還把他嘴角撕流了血

    愧疚如潮湧上來,快把她淹沒了,沈梔看著陸璟之,“你別、別”

    她想說你別這樣,可想想他這樣不都是因為她麽?她哪來的底氣讓他別這樣,所以又一次話沒說出口,自己先在嘴裏拐了個彎,“別難受啊。”沈梔呐呐,又說了聲對不起,還蔫頭耷腦地道:“我錯了,錯了行麽?”

    她沉浸在自責裏無法自拔,完全沒發現“聊一聊”的出發點已經完全讓坐她對麵這人帶跑了。

    陸璟之發現了一件事。

    早上才發現的,沈梔有個軟肋,說是死穴也行,或許心軟是女生的天性也未可知,但她其實就是很看不得別人因為她難受,心理和身體都一樣,哪一個方麵是因為她在難受,她都不忍心。

    所以他整個上午都在想一個問題,他為什麽要逞強給她看?傷口遮著,難受忍著,疼也不叫,老話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竟然一直在犯傻。如果說之前她有汪也,他這麽做是為爭搶不擇手段,也太放低自己,那現在呢,他還端著幹什麽,等著走了汪也她身邊再來個李也麽?

    陸璟之終於從“委屈”裏掀起眼看了她一眼,沈梔接收到這眼,真是想把命賠給他的心都有了,正以為他還有什麽控訴了,他話鋒又是一轉,說算了,“我其實昨天晚上,聽見寧洲和你說的了。”

    那時他渾渾噩噩,睜不開眼,但意識有那麽一小會的清醒,剛好聽見寧洲和她說的那番話。

    的確,好像看上她之後是挺多災多難的,但他長到現在始終一帆風順,不怕有災和難,替她善後和受罰,他也沒覺得是痛苦,很多事如果注定是有報應的,那她做錯的事報應給他就行了,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去,除了她告訴他的那些,真正的過去,所以好她自己留著,壞他能替她承受的,他都願意替她承受。

    說出來興許沒誰會信,但他確實不覺得她那句“活過兩次”是沒意義的酒話,就像他今早醒來前的那個幾近真實的夢一樣,他在夢裏能看清她怯懦的眼神裏夾雜著的所有複雜情緒。那些不是憑他日有所思的想象能構架出來的情緒,或許真的有另一個她存在過。

    他能接受這種匪夷所思的存在,但他不打算想方設法地去逼問她,套她的話,有他該知道那天他都會知道,他隻要一直陪著她就行了。

    沈梔不知道說什麽好。

    寧洲的話點醒了她,才讓她今天眼看著陸璟之才好一點,就迫不及待地想來和他把話說清楚。可她沒想到,原來他也聽到了。

    陸璟之見她久久沒言語,又繼續說:“你不用因為他的話想太多,我做什麽,不是為了讓你回應我。”他就是說得好聽,回應還是要,隻是他有耐心等而已。

    沈梔徹底沉默下來,曾幾何時,汪也好像也和她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回想起來,恍若隔世一樣。

    又過了好一會,沈梔完全冷靜下來了,她愧疚還是愧疚,但她想起今天來和陸璟之聊一聊的最終目的了,繞了一大圈,還是落回一開始對不起上,她說:“我真的回應不了你什麽,也不能再接受你的好了,對你不公平,我也不能沒負擔地心安理得,你能理解我的意思麽?”

    “能。”陸璟之說,他合上不久的書又翻開,“你放心,你不開口找我需要我幫,我不會再給你做什麽了。”

    沈梔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想聽的話聽到了,又看他已經想要繼續看書了,她覺得這次“聊一聊”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我昨天手機掉了,要去補一下卡,你看一會就去休息會,我晚上再過來,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你就發消息給——”

    她想起來他手機也爛了,說:“你手機屏碎完了,我昨天帶回去了,晚上我拿新的來給你,卡也給你捎過來,你有事讓護士打給我就好。”

    陸璟之點頭,“好。”

    想了想,又說:“別的也沒什麽需要你幫我做了,但有一件,現在就可以跟你說,我這樣回不去江州,在我好之前,暑假你得幫我找個地方待。”

    沈梔毫無防備,這要求合情合理,她也理所應當要負責他到痊愈,她沒多想,立刻幹脆答應說好。

    但她沒看見,在她轉身之後,陸璟之紮了塊蘋果放進嘴裏,眯著眼看向陽光熾烈的窗外,咬得哢擦哢擦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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