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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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璟之被從複健中心叫回病房來的時候,左手上還拿著個握力康複球,五指一抓一放,手腕間或小幅度地轉著圈,語速和他手上的動作一樣,不疾不徐地問:“怎麽了?”
許娓娓神采飛揚地把剛對沈梔說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遍。
陸璟之聽完眉梢都沒動一下,手上還是不急不緩,握著康複球,似問非問地說了句,“誰等誰。”說完就閑庭信步,又原路來原路回去了。
許娓娓一臉呆滯,看著他走遠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季一甩著兩隻手的洗菜水跳過來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兩眼放光,“大佬!陸兒這才是大佬的態度!那倆狗玩意兒來給咱道歉,憑什麽咱等著他們啊?不應該是他們等咱麽!”
許娓娓恍然大悟。
“就是娓哥,還是嫩啊你,學著點!”謝嘉言也過來了,左手手心有模有樣地向上一翻,假裝手裏也攥著個康複球,虛抓著,學著陸璟之的語氣神情,“誰等誰?”
果然這種話還是得分人說,陸璟之泰然自若、雲淡風輕,打固定的手裏拿著矽膠康複球都能握出文玩核桃的氣質來,到了他身上,這神態口氣,再加上這五指向上扣成碗狀的手型動作真是怎麽看怎麽猥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但他偏還自己往槍口上撞。
幾個人都默默回頭該洗菜洗菜,該裝盆裝盆了,許娓娓也覺得怪辣眼睛的,拍了拍他肩膀,一樣什麽話都沒說,轉過頭去看沈梔了,“阿梔你剛不是要出去麽?去吧!慢慢回來!陸璟之說得對,咱著什麽急了!誰心慌誰他媽急!”
沈梔剛是打算出去躲躲,叫這事一打岔,不自在勁兒也過去了,她說:“沒事,不去了。”
“行吧,那咱倆擺攤!”許娓娓說著把茶幾清空擺了電磁爐上去通電,沈梔把餘湘她們裝盤洗好的菜跟著拿上來,又找了作料出來調鍋底。
許娓娓嘴裏一直哼著小曲兒,沈梔感覺她今天尤其高興,從上午開始就是,現在愈發明顯,她問:“今天怎麽了這是?有什麽好事,叫你高興成這樣。”
許娓娓聽她問直接翹著嘴角笑起來了,“一會的!我今天要跟你們說個事!”
沈梔隱約想到了什麽,也笑了,說:“好。”
他們這邊準備的差不多了,許娓娓她哥那頭也提著倆人到了,在醫院樓下給她打電話時,陸璟之也做完手腕恢複回來,七個人已經預備坐下等寧洲了,寧洲剛從學校給老師幫完忙出來,人還在路上,趁這檔口聽個賠禮道歉,時間卡得嚴絲合縫,耽誤不了一會兒吃飯。
許娓娓捂著話筒拿口型問陸璟之:叫上來麽?
陸璟之輕嗯了聲,許娓娓放開手,對電話那頭道:“讓他們上來吧哥。”
說完掛了電話。
季一很興奮,多動症一樣在沙發上又躺又坐地搔首弄姿擺了十來個pose,最後擺了一圈回來,他兩條手臂打開往沙發背上一搭,平翹著二郎腿,下巴仰到半空,拿鼻孔對著麵前幾個人,故意哼哼唧唧地說話,“怎麽樣!我這樣有沒有很小人得誌!!有沒有很氣人?!”
這回謝嘉言都不稀罕罵他了,餘湘一腳給他從沙發上踹下去,“老實待著,別跟個傻逼似的!”
季一叫她踹的四仰八叉的,跐溜坐在地上,終於消停了。
簡彤還對那晚的回憶心有餘悸,往沈梔身邊挪了挪,先謹慎地關了正在加熱的電磁爐,防止在病房裏打起來再掀鍋,才小聲道:“吱吱,不會再有什麽事了吧?我有點害怕。”
“沒事。”沈梔看看她緊張的小圓臉,輕輕說:“咱們不讓他們進來,你要是看我站起來了,就捂上耳朵閉眼。”
她話一說完,簡彤還想再問什麽,病房外走廊裏就響起陣拉拉雜雜的腳步聲,人來了。
和簡彤想象裏那種讓她慌張的畫麵完全不一樣,她也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多了,還以為這種“賠禮道歉”都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
一幫五大三粗的壯漢拎著兩個抖如篩糠雙腿打顫瀕臨失禁,還被揍得麵目全非的人往病房裏一丟,然後他們在地上蠕動著往前爬,一邊爬一邊帶血的手還試圖往前夠某個人的褲腿,含血帶淚地說:“放、放過我”
她還有點小擔心,真是那樣她們一會兒還怎麽吃飯呀?然而事實是她的擔心完全多餘了,壯漢有是有,但除了身材健碩點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還有點娃娃臉,往最後麵一站,也看不出要踹一頓還是揍一拳的樣子,就像和光頭還有紋身仨人一道來探病似的。
光頭跟紋身手上一人抱著個果籃一人拿著個牛皮紙袋,站在門口要進不敢進。
沈梔沒說話,先看了許娓娓一眼,許娓娓輕聲說:“這不是我哥的朋友,我沒見過他,可能是你小姨那頭的。”
她話一落音,沈梔就看見那娃娃臉壯漢朝自己點了下頭,沈梔意會,又抬起眼,去看紋身和光頭,她那天拿酒瓶子把紋身的腦袋砸開了花,瓶子砸得稀碎,她以為紋身怎麽也得半死不活了,沒想到這才幾天,他裹著整個腦袋的紗布,雖然還滲著血,但竟然能下床來了,就是神情有點恍惚,不甚清醒。
光頭見她眼神打量過來,拎著手上的牛皮紙袋就要上前,沈梔眼皮一掀,“有話站門口說,別進來。”
光頭腳步一頓,臉上要掛起的笑也尷尬地僵住。
他想都沒想過這輩子還有對著一幫十六七歲的小孩點頭哈腰的時候,但他那天沒猜錯,惹上不該惹的人了。
這幫人裏少說兩到三個,歲數小來頭不小,他讓人掏上門的時候就知道事大了,躲不了了。
紋身腦袋快被砸爛了,剛出了重症監護室就讓他拖來了,以後會不會影響智力還是未知數,鵬子頭臉身上讓火鍋湯大麵積燒傷,人裹得像半個木乃伊在醫院裏動都動不了,哪個不比讓他們圍毆的這倆嚴重?還嚴重的不是一星半點。但是是他們先挑的事,逞凶鬥惡之後發現惹著的是太歲,紋身跟鵬子就是死了,他都得慶幸那天沒趕盡殺絕還能有機會賠禮道歉來,否則公了私了,他們這幫人一個都跑不了,全得完蛋操。
想到這,光頭繼續掛起笑,臉上全是諂媚討好,姿態放低進泥裏,仿佛誰都能踩一腳,沈梔不讓他動,他真就站在門口不動了,原地道:“那天的事情是個誤會,我們白比各位多長幾歲,人事不懂,各位大人有大量,放我們一馬,別跟我們這種狗爛兒一般見識。”
他說完拍拍紋身,紋身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似的,叫他帶著,倆人一塊把手裏東西在門口放下,朝病房裏彎下腰去。
屋裏沒人說話。
季一剛還嘚瑟了,現在也不吭聲了,幾個人大都涉世未深,這場麵誰也沒經曆見識過,氣得牙癢是一碼事,但看別人低聲下氣地到眼前道歉來,其中一個還神誌模糊,解氣都感覺不到了,滿心都是唏噓。
尤其是,他們受了頓驚嚇不假,可說到底也沒實打實受什麽傷。
許娓娓就是在這種環境裏長起來的,從來都隻信善惡有報,她才沒什麽唏噓不唏噓的,見沈梔不吱聲,生怕她心軟了說句算了,錢都不用賠這事就這麽完了,正要越過茶幾拉她一下提醒她兜住了別鬆嘴,沈梔突然從前麵回過頭來,看向了陸璟之。
她黑白分明的眼裏意味很明白,在問他什麽意思。
陸璟之看著她,說:“隨你。”
“好。”
許娓娓要去拉她的手還沒伸過去,就聽沈梔跟著道:“你們起來吧。”
光頭心裏一喜,頓時有底,聽這意思,事算是了了。他直起身來,盤算著再客套兩句,剛一抬頭——
就見沈梔拎了個沒啟蓋的啤酒瓶站起來,揚手就朝著門邊的方向砸了過來!
簡彤震驚了一秒,趕緊照沈梔剛說的,埋頭閉眼捂耳朵!
光頭來不及躲,須臾的功夫,啤酒瓶飛到眼前,擦著他臉邊過去,一下磕上門框,“嘭”地一聲悶響,玻璃碎片混在酒液裏炸了開來,濺了他一身一臉,有塊玻璃碴正濺在了他眼角上。紋身對這種聲音大概是有了陰影,瓶子爆開的同時他就兩眼翻白要往地上倒,光頭忙去扶他,轉眼間,兩人蹲在地上,一身狼狽。
沈梔走過去從地上撿了塊玻璃碴,對準紋身手上虎口處,毫不猶豫用力一把狠狠紮了下去!紋身啊啊地叫了兩聲,哆嗦著昏死過去了。
沈梔眼神淡漠,視而不見,“走吧。”
她記得那天陸璟之要帶著她從火鍋店裏跑出去時,光頭往門上砸了個啤酒瓶攔住了他們。也記得紋身是怎麽拿帶著玻璃碴的鞋底死死踩在她手上的,她現在以牙還牙,才是把賬算清。
放在從前,紋身這個樣子她可能會心軟,可能就這麽算了,但現在她不會了,至少這件事上絕不會。她沒受什麽傷,但陸璟之那一後背的虧不能那麽算了,她和陸璟之縮在牆角裏挨打的時候,他們也沒想過對他們兩個心軟,所以她為什麽要心軟要算了?
如果陸璟之沒死死把她擋在牆角凹槽裏,她被拉到車上去了,她會經受什麽,現在又在哪裏?他的衣角從她手心裏一點點滑開的時候,那種渾身冰涼的絕望,像沿著經脈注射進了身體裏,想起來,就隨著血液循環一次,流遍全身。所以就算她現在仗勢欺人又怎麽樣,有勢可仗為什麽不仗,她不會再信什麽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了,不用好相見,一次摁死在地底下,不得超生就行了。作者爬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