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小樹林一鑽半個多小時，外麵都要散場了，兩人才趁月黑風高燈暗，混在成堆成片的迷彩服裏鬼鬼祟祟地出來。

    沈梔臉上極力裝作鎮定，但走平地兩條腿都發軟打飄，磕到個小台階上還差點絆了下，她在前麵走得心猿意馬，身後陸璟之倒是平心靜氣，臉不紅心不跳，一路走得穩穩當當，正氣凜然地像剛從圖書館學習了“馬列毛鄧三”出來。

    季一的桃花遲遲不來，等過了春天又等過了夏天，眼看著都入秋了，自己的桃花沒來，身邊人的倒是一朵接一朵地開，他在這個初秋的晚上借別人的光體驗了一把初戀的感覺，整個人春情蕩漾的，倚在謝嘉言身上枕著他肩膀，喊他，“言言”

    謝嘉言激動勁過去了，這下讓他惡心得一激靈，晚飯都差點吐出來，一嘴巴子扇開他，嫌不夠解膩的，又踹了腳，“滾你大爺，誰他媽是你言言！”

    這腳直接給季一踹得往陸璟之那頭衝過去了，他手一張，跟隻花蝴蝶似的，又纏綿悱惻地朝著陸璟之飛過去了，“陸兒”

    陸璟之心情好，見他撲過來也不擋，讓他結結實實地抱了個滿懷，直到他噘著嘴要往自己臉上親，才一個眼神瞥過去，季一趕緊從作死邊緣收回嘴來，勾住他脖子，猥瑣地笑了，“黑燈瞎火，你跟梔梔在裏麵半天幹什麽了嗯？”

    謝嘉言一聽他這話，也跟著蹦過來了，擠眉弄眼，一副“嗐，都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意味深長地摟了他另半邊肩，和季一對視一眼，一起嘿嘿嘿嘿。

    陸璟之叫他們倆摟著，眉梢微微挑了下，一張臉依然清風霽月，緩緩道：“說話，不然呢？半個小時夠幹什麽？”

    說完趁倆人沒反應過來，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翩然走遠了。

    他這邊1v2智商碾壓輕鬆脫身，還留下遐想無限，沈梔那頭就沒那麽好糊弄了，餘湘排練這攤事連活帶人都遣散完了，跟簡彤許娓娓一起就且等著她出了虎口入狼窩了，見她高一腳低一腳飄著過來了，仨人迎上去，左右胳膊各挎一個，再來個堵後路的，架著她往宿舍走，一路走一路逼供。

    “梔啊，別等我們‘上刑’，想要個痛快就自己招！幹嘛了半天！”

    沈梔咳了聲，口供一致，“就說話麽。”

    她道行沒陸璟之深，這幹巴巴的供詞半點說服力都沒有，簡彤這麽好騙的人都拖長調子噫一聲，小圓臉上全是不信，“吱吱你不能才和班長好就跟他一夥騙我們呀！你外向得也太快了點！”

    沈梔趕緊搖頭，解釋，“沒有的事，真的就是說了會話”

    順、順便，也幹了點別的

    餘湘眯著眼睛看她的臉，沒多會兒，哼笑了聲，“說話能給你說得大腦缺氧，缺到二氧化碳增多，刺激臉部血管擴張讓你滿臉通紅他是不是讓你憋著一口氣給他背了遍離騷啊？”

    沈梔：“”

    行吧，說話才是順便的

    說是要逼供，但有些事妙就妙在不可言，沈梔不說也就算了，幾個人也不是沒長腦袋不會自己琢磨，小樹林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呢，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反正揚言要給人辦了的人結果一副讓人辦了的窩囊樣

    他們幾個看著這倆人從一開始互不對眼到後來剪不斷理還亂的錯綜糾葛，半截各有一個前任，仔細想想，好像無意之間，酸甜苦辣都有過了，末了因為一頓有因有果的血揍終於綁在一起分不開了，到今天，萬裏長征可算看見了勝利曙光。

    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但今天的高興就是今天的，前路莫問，管他以後怎麽著呢！

    燈熄了，但男女宿舍裏的兩撥人都因為晚上這出興奮得睡不著覺，除了剛生米煮成熟飯的倆人，其他人都抱著手機一頓海聊，連身在青城的寧洲也時不時蹦出一兩句，沈梔沒敢冒泡參與，怕被逮著逼供，躲在被窩裏偷笑著窺屏，看他們一會兒研究著等開學去哪搓一頓慶祝，一會兒商量著要不要給她和陸璟之舉辦個莊嚴的表白儀式，天越聊越沒譜，直到季一攛掇著要給他們倆的孩子起名

    這個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終於讓群裏消停下來了。

    手機消停了，人還消停不住，沈梔和許娓娓睡在下鋪，就聽著上麵的床板一會一陣兒地咯吱作響，許娓娓長腿一伸，往上輕蹬了下，說：“別翻了，睡不著就下來！下來聊天來！”

    餘湘跟簡彤飛快從下鋪上爬下來了。

    山裏夜涼，四個人擠在兩張床上像睡炕一樣，倒也不擠不熱。

    四雙眼睛盯著床頂，簡彤先戳了下沈梔腰眼，小聲問：“吱吱，你現在高不高興呀？”

    高興嗎？沈梔輕輕嗯了聲，說：“高興。”

    有時候想想，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薄情還是多情，她以為自己心如死灰了，可死灰裏偏又開出了花來，不對，不是花，是片生機勃勃的豆芽菜，她以為自己感情都枯竭了，再沒心氣精力重新再來一回，但是現在，喜歡這種讓人充滿期待的情緒又源源不絕了。

    捫心自問，她嘴上說陸璟之很煩，脾氣上來想打他踹他摳他，可是想到他呢，還是想笑，心裏覺得踏實，踏實得連以後都懶得去想，最遠想到明天，想想明天和他吃什麽，想想明天他會穿什麽衣服，想想他明天是不是還會和今天一樣又嚇她又氣她這麽討厭，但是討厭完了呢，會給她巧克力吃，還把她帶去小樹林裏

    深更半夜的，都快要十二點了，窗外的風陰嗖嗖地吹，沈梔突然躺在床上咬著指尖笑出了聲。

    把旁邊三人嚇得齊齊一哆嗦。

    許娓娓倆字爆出三人心聲，“我靠！”

    沒太控製好音量，說完才捂住了嘴，見宿舍裏其他此起彼伏的均勻呼吸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踹了她一下，“大半宿的，嚇誰呢你！”

    沈梔一翻身，八爪魚一樣摟住她，臉埋在她頸窩裏，還是笑，語無倫次道：“不知道不知道！”

    沈梔臉燙得驚人，還一直往她脖頸噴熱氣，許娓娓癢得要命，躲著她直往床邊滾，餘湘撐著頭看倆人在那一頓鬧，對簡彤說：“都多餘問她，你看她像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簡彤還記得沈梔和汪也分手時瘦得人蜷成一團睡著時後背肩胛骨都突出來的樣子，現在看她這樣，也跟著笑了，隻覺得真好，她們看著她磕磕絆絆一路過來，知道她從小不易，由衷希望她以後的日子能過得開心點，多做叫自己開心的事，和眼前喜歡的人在一起，管他什麽過去未來，都一起隨風散了好啦，人生苦短，當然得及時行樂。

    好在她沒喪失掉重新喜歡一個人的能力，痛苦過失望過，可對待新的感情還是像初戀一樣赤誠熱情，充滿期待跟希望，這能力多好，讓人羨慕。

    不過如果是班長的話，換成是誰，也會熱情無限的吧？簡彤望著頭上的床板呆想，想著想著，她突然翻過身，喊了沈梔一聲，“吱吱呀。”

    許娓娓都快讓沈梔逼得從床邊上滾下去了，聽見她家小姑搭救，趕緊一推沈梔，“去去，喊你呢喊你呢！”

    沈梔放過許娓娓，抱著被子滾了兩圈，又滾回原位去，調子都高興得拖了條尾巴，打著卷地往上揚，“怎麽了？”

    簡彤聲音放低再放低，隻在四個人之間悄悄傳遞，“我想問你個問題哦，吱吱，是和汪學長有關的，可以嘛？”

    沈梔笑容頓了下，沒想到她會提起汪也來，但隻是意外，並不掃興，她喜歡過汪也，一點也不覺得後悔，隻是他已經是過去了，他的好她還是記得，記憶這東西抹不下去也丟不掉，當初的對錯，她都願意去坦蕩提起，但不會再去懷念回憶了。

    她輕輕嗯了聲，說：“可以啊，你問。”

    “如果不考慮階段，隻是把喜歡的程度具象化，班長跟汪學長，吱吱你更喜歡誰呀？”

    餘湘和許娓娓跟著一起朝她看了過來。

    這個問題

    不考慮階段就是不考慮曾經和現在，隻談喜歡的程度。沈梔還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的潛意識裏，其實是有點排斥抗拒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的，但更喜歡誰，這不是陸璟之或者汪也的問題，是她的問題。

    沈梔想了很久，久到許娓娓都要等得睡著了，才開口說：“如果比作溫度計的話，汪也是頂滿格的。”

    他從最初就很吸引她，讓她覺得他身上在發光，一開始時她就很用力地在喜歡他，好像正因為知道會結束，所以一開始就想把每個過程都完美無瑕地做好，就像“跳一跳”那個小遊戲一樣，知道每一步仔細計算距離、小心控製彈跳程度，隻不過是為了讓遊戲晚點結束，期間等到魔方、便利店、音樂盒，是加分就都會驚喜，全是為了在結束時，分數能高一點。

    “那班長呢？”簡彤追問。

    “他可能現在，就隻有一半吧？或許一半都沒到，畢竟是從負的一路上來的。”

    陸璟之這人第一眼她就挺煩他的，凍著張臉，溫柔地說是麵癱，難聽地說是裝X，加上上輩子因為沈瑤的關係，她真是對他這個人半點沒好感，後來他發現她的秘密，利用她把她當靶子去分散沈瑤的注意力，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後來呢？慢慢發現他也沒那麽缺德糟糕，臉冷心熱，嘴硬心軟，性格別扭，其實隻是有點孩兒氣，脾氣不好，可是也不算太難哄

    再後來呢？再後來就發現他越來越好，好得讓人心驚，心驚到叫她承受不了覺得害怕，她就跑了。

    如果說汪也的溫柔在一舉一動裏，那他的溫柔都在心裏。

    沈梔想著想著又笑了，笑容柔軟，“但是他這個溫度計沒有滿格，刻度無限。”

    她也不知道有天會漲到什麽程度，而且照他現在這個畫風，沒準冷不丁還帶往下掉一截的，可是沒關係，以後日子還有好遠好長，入能敷出，總歸應該還是漲得多一點，她會對他很好很好的，他一定也會對她很好很好的，萬一沒想象的那麽好，應該就是欠打了。

    沒什麽事是打一頓不能解決的，實在不行就打兩頓，反正“一千萬”這錢都在她兜裏揣著了，她想擰個麻花還是疊個五角星或者折個紙飛機，還不都是她說了算嗎？

    她這麽好看這麽白腿還這麽長，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甜會撒嬌賣嗲撩人，凶能打臉抄瓶子開人，要什麽會什麽，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