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咕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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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0

    沈梔的打算其實早在出事的那晚就想好了。

    她被困在那個廢棄的舊車廠裏孤立無援獨自一人麵對著顧成沂跟郝進時,讓她咬牙死撐到最後一秒的,寧願玉石俱焚也決不能折在裏麵被得手的念頭,一是相信陸璟之一定會來救她,二是她想著隻要讓她出去了、但凡等她離開那裏

    他們想要對她做的,她必然要成倍加倍還回去。

    郝進不是怕蜘蛛麽,不是要拍她照片麽?那她就讓人把他扒光了扔進個裝滿活蜘蛛的麻袋裏,再仔細錄下全過程來給他當作紀念,等什麽時候記不清了、忘了,就拿出來讓他好好回憶一下,讓他這輩子都活在揮之不去的窒息感跟蜘蛛漫布全身爬走的陰影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到死也別想走出來。

    至於顧成沂,他不是綁架她還專門找了群人預備假裝附近的建築工人對她欲行不軌麽?她也照樣能以牙還牙。他媽自持身份,最好麵子,倘若在個格外看重的場合裏,親朋環繞之際,被人捅出來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未成年招妓還有不堪入目的照片為證呢?

    她熟悉顧成沂的家庭結構,再清楚不過怎麽做才可以一擊斃命地毀了他、毀了他的家。她在去醫院的路上把這些想得明明白白,甚至打算等那晚過去,就一刻也不耽誤地動手!

    可是那晚沒能過去,寧洲重傷瀕死,被送來醫院時滿頭滿臉殷紅發黑像是快要流盡的血就像把尖刀,剖開她的心髒,放空裏麵讓她恨得咬牙要等天亮就去報複的一腔戾氣。

    她從沒想過這場原本圍繞著她層層鋪展開的陰謀到最後陰差陽錯,會帶累除她以外的人。

    即便陸璟之告訴她這歸根究底是娓娓當年就埋下的禍患,可她在這件事裏充當的角色至少是林萱子的一塊跳板,跳板也是幫凶,如果不是她的話,興許林萱子永遠也找不到機會傷害娓娓,更遑論這通報複最後會落在毫不相幹的寧洲頭上。

    甚至是如果當時她沒有等,早在沈瑤顧成沂的不對勁初現苗頭時就快刀斬亂麻把所有事情都了結了永絕後患,隻靠林萱子一個人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來。但該狠心時她沒狠,明知道他們有陰謀卻還步步為營且走且看,等到徹底事發,她下定決心了,寧洲的生死未卜又讓她遲疑退卻。

    她自始至終都有軟肋,做不到刀槍不入,推人及己,她不願意也受不了,但讓她就此放下所有前塵舊怨,她同樣也做不到。

    寧洲昏迷了一個多月,她就在報複跟放下間徘徊不定了一個多月,現在寧洲醒了,凡事都要有結果,清的清算的算,沒時間給她再遲疑了,是報是放,她要有個抉擇。

    沈梔耷垂著眼皮沉默地坐在那裏良久沒說話。

    許娓娓也不急在眼前這一時半會兒就一定要等到她的回答,但她自己已經想好了,於是率先對沈梔說出自己想法,“林萱子那邊,我打算這幾天找個時候和寧洲商量一下,同意和解。”

    沈梔正搖擺不定的思緒一滯,抬眼朝許娓娓看去。

    許娓娓暴躁了這麽多年的急脾氣第一次在遇到這種事情時通透冷靜下來,認真說:“阿梔,我這麽說不是要求你也得跟我一樣去跟顧成沂他們和解,更不是在隱晦地勸你什麽,咱倆的意思不一樣,我是當初自己作孽欠的債,叫人討上門來,結果寧洲替我還了。”

    “我往後欠也是欠寧洲的,和林萱子那邊已經兩清了,我再去報複或者對她做點什麽,又是新一輪恩怨。”許娓娓頓了頓,繼續道:“我想去和解就是不願意以後冤冤相報,她還有心想報複我,會再讓寧洲甚至是你們來替我受這個無妄之災。何況她就算未成年,歲數也夠負刑事責任的了,把寧洲重傷到差一步就沒命了,就算我們不追究,她也跑不了了。”

    “但你不一樣,你沒害過他們,他們一次又一次想方設法算計你,你該出這口氣。”許娓娓先是肯定說,接著話鋒一轉,“但是——”

    “阿梔,你想要出這口氣,想要還回去我支持你去,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麽我都答應你。”她不偏不倚對上沈梔看過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希望你以後每天都活在時時刻刻有人伺機惦記報複著你的生活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梔怎麽會不明白,寧洲現在還在隔壁躺著不能下床,娓娓在用自己的教訓給她指路,告訴她所有埋下的因都早晚會結出果來,隻是你永遠都不知道那果那什麽時候結,結在誰身上。

    她深吸口氣,思緒豁然貫通,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握住許娓娓的手,似安撫又似承諾,“我明白的,你放心,我有分寸了。”

    寧洲上午做了幾項檢查,項目結果都顯示身體狀況一切正常,讓許娓娓跟沈梔幾個來探病的都徹底放下了心。

    快中午時,醫院裏陸續有寧洲家的親戚過來,簡彤跟她媽還鬧著別扭,沈梔的存在也堪比眼中釘,幾人於是沒再多留,加上在醫院裏悶了一個多月迫切想出去放放風的許娓娓,七個人趁著病房還沒被他家裏人填滿,趕早來又趕早走,麻利撤退,打道回了學校。

    壓在心頭一個多月的陰雲終於散開,雖然人不齊,但這麽個撥雲見晴的好日子值得慶祝,許娓娓心裏高興,大小姐豪氣一揮手——決定請客在校門口搓一頓火鍋以賀寧洲大病初愈。

    請客這茬想當然不能落下當初一語成讖批給寧洲八個大字的小薑,正巧寧洲醒了這消息也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幾個人合計了下,愉快地全票通過,打電話邀薑畫一塊過來吃個中飯熱鬧一下。

    薑畫答應得痛快,來的比想象中還要快,雪白的羽絨服襯著張春花秋月般燦燦清麗的臉,一縷颯颯清風似的,就吹進了熱汽彌漫的店裏。

    七個人看她目標顯眼,她看店裏唯一的一張坐滿的圓桌也明顯。頂著店裏一票驚豔目光走過來,看看桌上七張如釋重負的笑臉,薑畫也笑了,“怎麽樣?我當初就說來著,他長得一副命硬相,輕易完不了!是不是,準不準?”

    “必須準!”季一大眼溜精,舉雙手比大拇指,抽了紙巾仔細給她抹了半天椅子,有所圖謀,殷勤備至,“大仙兒您快坐您快坐!您叔啥時候有功夫,給我也批一回唄?我不求大難不死這麽大的,我願望小,還特簡單,就想求個什麽,‘財源廣進,用之不竭’這類的就行!”

    他這副諂媚狗腿的財迷德行看得人既想揍他又想笑他,謝嘉言屬於手癢的那一類,但空間限製了發揮,桌麵太擠,離得又遠,讓他上不了手,隻好在桌子底下做文章,抬腿招欠,兩人樂此不疲地互踹!

    他們兩個有日子沒胡鬧了,小別勝新婚一樣,幹柴烈火綿延不絕!你懟我一下我還你一腳,很快桌子底下就沒人能幸免地亂了套,自願不自願都被波及被迫加入戰局,以桌子中間劃線為界,連笑帶鬧地一通叮咣乒乓亂踹

    直到紅辣冒油的鍋底端上桌,靠吃才叫一票人“住腳”可算消停下來。

    許娓娓要了一打啤酒,隔著滾滾騰騰的熱汽,第一瓶敬薑畫,嘴角翹得壓都壓不下去,說:“小薑,沒你的話,我跟阿梔那天估計都得完他大爺的蛋,我們知道你也不稀罕什麽謝不謝的,非得鄭重其事地跟你道聲謝,反倒顯得怪那什麽的,所以我就不逼逼了啊!”說著瓶口跟她的一碰,仰頭就幹幹淨淨吹完了一整瓶。

    薑畫也沒廢話,見狀二話不說,一仰脖,也一口喝了個幹淨。

    她們兩個女中豪傑說對瓶吹就對瓶吹,季一跟謝嘉言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對,看看對方又看看自己手裏筷子上剛出鍋的肉片,心有靈犀、恬不知恥地又麻利撈了兩下盛進碗裏,邊吃邊看,兩不耽誤!

    到了沈梔,她自己什麽酒量她心裏有數,沒許娓娓那份對瓶吹下去麵不改色的能耐,索性也不打腫臉充胖子,幹幹脆脆卡著自己的極限倒了一滿杯,朝著薑畫舉起示意了下,悶頭幹了,幹完實話實說道:“我喝快了容易說胡話,別介意。”

    喝酒是為開心助興,薑畫當然不會介意這種事,但看陸璟之見沈梔喝酒就一刻沒離開過她臉上的眼神,肚子裏又忍不住咕嘟咕嘟冒壞水,照著她的量不多不少也幹了一杯之後,她漂亮的眼睛滴溜一轉,眼神意味深長,托著下巴吃吃笑了,成心道:“不介意,但是小梔梔,你喝這麽點,報我救命之恩不夠呢,我有個要——”

    “我拒絕。”沒等她“求”字說出來,沈梔就麻利打斷了她,手臂宣誓主權似的挎進陸璟之臂彎裏,緊摟著他,“他是我的,沒商量,不給不讓不借,好了,你要是還有其他要求,可以說了。”

    陸璟之為她近一個月來久違的親昵直白忍不住愉悅地彎了彎嘴角,其他人之前早讓他們倆時不時來這麽一下齁慣了,也見怪不怪。隻有薑畫沒想到她現在居然都這麽放得開了,已經準備好逗她玩的說辭一噎,難得卡了次殼。

    簡彤許娓娓姑嫂倆在邊上看著眼前這出戲嘿嘿偷著樂,餘湘瞧熱鬧不嫌事大,一邊往鍋裏下青菜,一邊眼風飛飛,慢條斯理地挑撥攛掇,“別虛她小薑,她說不給不讓不借,沒說不換啊,你們家付清流那麽根水靈生嫩的小青蔥,換她挽著的這顆老菜幫子還不綽綽有餘?跟她換,不信她不答應。”

    然而沒等她話音落完,薑畫就跳腳急了,“不行!想得美!”

    沈梔本來也想說不來著,但見她這樣,忽然福至心靈,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眉梢一挑,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又朝她看過去,生猛一記反殺。

    天才少女也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時候,薑畫讓她這妖裏妖氣的表情看得頭皮發麻,關心則亂,也顧不上什麽玩笑不玩笑了,她隔著桌子直瞪眼,“陸璟之你管管你對象!你看她這樣!她敢惦記,不,她敢多看我們家清流一眼我可就要大開殺戒咬人了啊!”

    幾個默不作聲看戲的終於因為她這句話大聲笑了起來,熱辣辣的火鍋咕嚕嚕滾著泡,鮮香麻辣的熱汽裹著笑聲裏飄在圓桌上方的空氣裏,讓這個冰冷陰沉的冬天到底還是溫暖鮮活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