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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餘湘臉色變得和此刻的聲音一樣沉。

    她這張溫雅柔弱的臉欺騙過多少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在她眼皮底下造次的人，別人不清楚，身為她麾下直屬的文藝部成員想當然再清楚不過，趕來通風報信的女生聞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別的部門能躲的全躲了，但文藝部在晚會籌備這種事上用腳後跟想都知道肯定躲不掉，她們這些日子被那姓莊的空降兵折磨得生不如死，但偏偏還多少知道些內幕，清楚那位來頭不小，敢怒不敢言，怨氣累得比上個禮拜連下三天堆在地上的積雪都厚！

    眼下學生會一把鋼筋水泥骨鐵錚錚的硬茬子要發威了！她難掩激動，想叫好又不敢，隻能硬生生摁住了想要歡呼的一顆心，壓著嘴角，亦步亦趨地跟在餘湘身後往411走。

    季一許娓娓盼著看她懟人都盼了一晚上了，這會兒死敵自己個送上門來了，季一架都不打了，生挨了謝嘉言兩記鐵砂掌，拖著許娓娓倆人躥得比餘湘都快，給她開道似的，雙雙撒丫子搶先衝去411附近占據絕佳看戲地點。

    411在四樓轉角處，沈梔幾人緊隨其後拐過來時，門外聚集了不少人，看樣子已經鬧開了。

    站在外圍看不清裏麵的情況，隻見一個滿臉怒色難忍的女生側身抱臂擋在門口，沈梔記得她剛在309裏替餘湘解決了不少瑣事麻煩，似乎是叫葉靜。

    “明後兩天的排練無故不能缺席這規矩不是我定的，剛主任校長來時也強調過了，是，我是沒那個權力硬要你來，但我必須跟你把話說明白了！你想要在排練裏請假，可以，第一理由正當，第二負責人批準，你非要說你請完假了，你倒是告訴我這兩點你哪點做到了？嗯？我給你留麵子不說你到底——”

    “葉靜。”

    餘湘出聲打斷，沒叫她揭了人的短，四周看戲的人瞧見她來了，自發挪到兩邊，讓了條路出來給她。

    幾人眼前視線頓時開闊起來，餘湘步子不疾不緩穩穩當當地走上前，葉靜聞聲停嘴，見她來了，從門口撤到一旁讓出位置給她，沒像方才在309裏那樣叫她小湘子，聰明又有眼色地規矩叫了聲，“部長。”

    餘湘淡淡嗯了聲，通透的杏仁眼往門內一乜，用餘光掃了眼裏麵那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女生，多一眼也沒停留，多一句話也不說，手裏的圓珠筆‘哢噠’一摁，翻開節目單在上麵寫下什麽，一麵寫，一麵朝門內輕抬了抬下巴，人卻獨獨麵向著葉靜問：“明天有要緊事來不了了的就是她，叫高杏，對吧？”

    她慢條斯理一句話比葉靜的長篇大論來得有氣勢得多，沒等葉靜說話，高杏就急急忙忙地插嘴想說話，隻是一分鍾前麵對葉靜的趾高氣昂據理力爭到了餘湘這兒，才一張嘴就矮了半截，“我明天真有事兒！我跟莊韻學姐都請過假了的！再說我舞練完了都，隨時都能上台！我不需要浪費時間——”

    “可以。”餘湘沒等她著急忙慌的把話說完，就轉過身正麵看向了她，手上的節目單一合一收，圓珠筆又摁回去，淡聲道，“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什麽，明天不用來了。”

    這話不止說得高杏一怔，連門內蓄勢待發等著出來和餘湘正麵撕一波的莊韻都愣住了，她猜想的全是餘湘不會同意甚至拿老師壓人該怎麽應對，卻沒想到她直接居然就把假給準了。

    隻是這句話語氣相當平靜，平靜到甚至有一絲讓人不安的微妙，高杏隱約察覺到什麽，還沒等她問，餘湘就替她揭開了令人感覺微妙的緣由，“不止明天，你後天跟31號晚上，你都不用來了。”

    說完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一刻也沒耽誤，回頭對剛剛報信的女生說，“這會兒李老師應該還在樓下辦公室，你過去和她說一聲，就說這台獨舞我換人了，劇目不變，換成去年跳驚鴻的高二B8沈梔，她認識的。”

    那女生麻利答應聲，轉頭就從最近的樓梯跑下去了，沈梔沒成想看著半截熱鬧居然“禍”從天降，一台舞就這麽落在她身上了，周圍十數道目光唰唰朝她打過來，她就是再怎麽詫異驚訝想晃著餘湘肩膀咆哮自己做不到，這時候也得穩住了，好歹給餘湘把麵子撐足了。

    於是她也不說話，似笑非笑地一扯嘴角，端著張騙人的臉把副蔑然不屑的模樣裝了個十足十。隻是她這副樣子也就騙騙外人，自己人對她那點兒斤兩一清二楚，以陸璟之為首，攥拳掩唇，擋下不擋上，眉眼帶笑地把臉別向了另一頭

    但好戲當前，餘湘話不多說手起刀落直接把節目砍了，強勢霸道得讓人險些說不出話來，他們私底下這點團體內部你懂我懂的小動作就沒引起誰的注意，高杏震驚到失語了好幾秒才找回聲音尖叫起來，“憑什麽？！你又不是總策！你憑什麽換掉我！”

    餘湘本就不欲和她多糾纏，過來原是想探探搶了她名額那個姓莊的深淺，哪知道這人竟然沒用到自始至終連嘴都沒能張開，她一眼也沒再看向門內的兩個人，轉身就走，高杏不依不饒，從411衝出來想要拉她，被餘湘回頭一瞥，腳步定在了原地，聽著她一字一句地道：

    “就憑即便我不是總策劃晚會現在也是我說了算。所以我說不要你就不要你，懂麽？”

    餘湘今晚在學生會秀遍了騷操作。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麽？就是你把對手當死敵，對手都不稀罕用正眼瞧你一下。莊韻在學生會翻江倒海蹦躂了一個多月，攪得蝦兵蟹將雞犬不寧，餘湘這根定海神針一回來，單隻一個晚上，就不得不讓人服氣得五體投地，把那位高高在上頂著名號的策劃，活生生地襯成了個笑話。

    回宿舍一路上，姑嫂倆加那對一掐一輩子的上下鋪哥倆全程都在叨叨著一個爽字！也就是地吸引力限製了發揮，否則季一簡直恨不能找對翅膀子紮起來飛上天咆哮著翱翔一圈！

    四個人在前頭邊樂邊走，笑聲傳出好遠，走道都走得一蹦三尺高，沈梔在後麵一臉悚然地問餘湘，“等等，你先告訴我剛是唬人的對麽？你別不是真打算讓我上。”

    餘湘心情不錯，大約是把期望值降到了最低，但凡比預期裏的情況稍好一點，都讓她覺得所期有望，今晚節目一輪驗下來雖然和去年沒得比，但也還算差強人意，再加上不見血的一刀誅殺了那個姓莊的，讓她這會兒都能開出玩笑來了，雙手插兜斜睨了她一眼，“怎麽？我不值得你為我救個場麽？”

    給餘湘救場她當然義不容辭，但問題是

    “還是說，燈光那關還過不去，今年也擔心？”餘湘再接再厲繼續逗她，說的好像真事一樣，“那你可能真得克服一下了，今年來不及找燈光師，一種光效要從頭至尾的。”

    沈梔本來其實沒把問題想到燈光這上麵，隻是覺得照她如今這個走偏了的知名度，凡事最好還是低調點，這種露風頭的事能少摻和就少摻和，能不摻和就不摻和，但餘湘一提，她一時恍然，不免就回想起了去年此時，時間眨眼而過，365天，她的第二個跨年，居然一晃就快要到了。

    她忽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了，餘湘走在她前麵半步沒看見她的神情，還以為真的誆住她叫她當真了，笑著解釋說，“騙你的，她不可能舍得不上台，你看著吧，她明天就會老實來排練”

    說著回頭正要再往深裏細解釋下，“元旦晚會有多不容易上你也不是不知——”

    就見陸璟之正側著臉，一言不發地看著沈梔。

    濃暗天幕下，溫暖冬夜裏，他眼睛深處仿佛墜入一片溫柔汪洋，餘湘及時刹住要脫口的話，笑容不自覺又擴大了些，轉回頭，輕手輕腳地朝前麵四個人追了上去。

    沈梔走了會兒神才察覺有目光落在她臉上，扭頭看去，就見陸璟之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還記著沒忘中午時薑畫嘴欠問的那個問題，再加上去年元旦晚會前後發生的那些事兒，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扯出個翻舊賬的好話題來給陸璟之，這會兒見他瞅著自己看，連忙就要證明清白表示自己什麽也沒想！

    然而陸璟之還沒等她說話，就仿佛已經鑽進她腦袋裏看過了一樣，“在想第二個跨年要到了？”

    “欸？”沈梔挑眉，“你怎麽知道！”

    陸璟之彎起嘴角笑笑，趁著天黑燈暗、操場空曠，五指扣進她指間輕握了下，“我猜的。”

    猜你一定想到了去年今日，因為我也是。

    沈梔怔了怔，旋即也笑了，是啊，她的第二個跨年就要到了，從此往後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很多很多個，每個都會有他，有她們所有人陪著。

    沈梔在陸璟之手指抽離之前回握了下他的，溫暖柔軟的力量讓她的心情像這個無風無雪的晴朗夜晚，安靜平穩又通透堅定，她看著前麵笑鬧的幾個身影，笑著想，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樣的晚上更溫柔的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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