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徹頭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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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音響過第三聲時,汪也接起了電話。

    他隻是接聽,並不主動說話,聽筒裏傳來的除了他平靜至極的呼吸,一點多餘的聲音也沒有。

    繆茜的姿態看上去和樓道裏每個藏在角落裏舉著電話悄聲細語的女生別無二致,但模樣又格外不同,她氣息粗重、滿臉戾氣,捏著手機的手用力到筋脈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能讓電話脫手而飛砸向麵前的玻璃窗!

    深吸口氣,她空著的那隻手狠狠摳進窗台下的暖氣片裏,指甲劈裂,血絲沿著指甲縫蜿蜒下來,她試圖用痛感控製住自己即將決堤的情緒,可一開口,盡管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崩潰得前所未有,“你這樣有意思麽?你有種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你他媽為了沈梔那個賤玩意兒到底要幹什麽?!你說啊倒是!”

    繆茜故意用來激怒他的咒罵絲毫沒起作用,汪也呼吸的頻率變都丁點不變,“你不是一直都特別聰明還自詡最會觀察人心麽,我想幹什麽你到現在還不知道?”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因為終於知道了才徹底忍無可忍!

    繆茜用力推開樓道盡頭的露台大門,外麵的風雪席卷而來,撲在潮濕的頭臉上、沿著敞露的領口遊遍四肢百骸,她凍得牙齒磕顫,心口卻竄起把火,小情侶間的甜言蜜語被隔在門後,她放開聲音撕破臉,“你這樣為了她費盡心思她知道嗎?她跟陸璟之在一塊兒不知道多開心呢!你剛沒看見呐?陸璟之帶她回江州,兩人高高興興做義工去了!人家活的又充實又有意義,恐怕連你是誰都已經忘沒了!”

    “你在這兒過的跟個苦行僧一樣還為了她委屈自己在人前裝著副好像和我在一起的樣子,惡心自己折磨自己,給自己感動壞了吧?”繆茜的惡意全部釋放出來,她想過很多次和汪也表白心跡時的畫麵場景,卻沒想到期盼了那麽多年的掏心挖肺,竟然是掏心挖肺竭盡所能地用她可以想到的所有詞句組成一把把尖刀去捅汪也的心窩,“可惜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永遠不會回頭!是你撒手放她走的,是你自己懷疑她又犯蠢信了我,才把她推給陸璟之的!”

    “原本這些都是你會和她一起做的事情,現在換成了別人,你成了旁觀的局外人!”繆茜徹底揭開她那張日以繼夜裝了多少年的麵具,歇斯底裏,“汪也,你告訴我,你看著這些,你高不高興啊?”

    “我不高興。”汪也聲音不變,語氣依舊平淡,繆茜這些毒液一樣腐蝕他心髒的話他早在知道和沈梔徹底無望複合開始就日日夜夜地重複說給自己聽了,事到如今,連他自己說給自己時都沒有感覺了,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又怎麽可能影響得了他一分半毫,“但我也不難過,她過得好我祝福她,我活該我自己清楚。”

    繆茜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太了解他每一種語氣每一個樣子所對應的內心態度,他不高興是真的,但不難過也是真的,他把她捅出去的刀子轉了刀尖,又原樣反捅了回來!

    “你——”繆茜咬牙,恨意瘋狂滋生,聲音用力得像是從舌根推出來的,“你信不信我傳出消息去讓她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了?你猜猜看她知道了自己前男友居然和差點害她生不如死的罪魁禍首在一起了她會是什麽反應?她會不會從此以後想起你就惡、心、得、要、吐呢!”

    她氣得頭腦發昏理智全失,隻要是個惡毒的法子就砸給汪也,想讓他跟她一樣滿盤皆崩!

    卻沒成想,汪也仍然冷靜,“你剛不是還說她早就把我忘沒了麽,我和誰‘在一起’和她還有關係麽,如果能讓她惡心一下,我倒求之不得了,可惜她有分辨能力,分得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但你如果真想讓她知道的話”

    “那隨你,盡管去。”

    他話音落下,遠處又一叢煙花在半空升起絢爛綻開,繆茜站在風口,凜冽的寒風像小刀一樣刮得她臉頰生疼,這個喜慶的日子和她無關,周遭所有的溫存也和她無關,汪也無所畏懼的口氣讓她手都在抖,可嘴還硬著,狠話連篇、冷笑連連,鐵了心要拉他一起下地獄,“好啊,那你就等著看好了!還有,你別是真當她是個什麽好東西了吧?費心費力地保護她盯著我!真以為她是什麽需要嗬護的小白花了?你怎麽知道她到現在都沒動靜是打算就這麽算了,而不是在計劃著怎麽好好反擊報複我,你——”

    “她什麽樣不用你說。”汪也終於打斷了她,一成不變的語氣總算染上些許情緒,似不耐又似蔑然,“即便她真的不是什麽好人,至少也比你強。”

    “她還是個人,她有底線,你做的事她做不出來,這就夠了。”

    “至於她到現在都沒動靜是不是在打算對你做什麽,這和我無關,我不關心,也不在意,因為”汪也的聲音又一如往常平淡下來,細聽平淡裏還帶著絲絲縷縷的溫和,可就是這樣溫和的語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粒釘子,串聯成排,砸進她的心上——

    “你連那樣的事都幹的出來,繆茜,你記住,她對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說完,汪也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手機屏幕在通話結束的界麵上停留兩秒,重新恢複待機模樣,繆茜耳邊不停回放著他充滿憎惡的最後一句話,她對著手機失神了好一會兒,轉身靠在牆上,慢慢滑坐下去,把頭埋進了膝蓋裏

    她冷靜淡定了太多年,已經快要記不起來隻有在孩童時代才會放肆宣泄的痛快感覺了,或許的確是因為隔了太久,又或許是汪也連對她生氣都覺得浪費的蔑然態度,讓她這通前所未有的爆發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該有的舒暢快慰,堵在她胸口的那一層看不見摸不到形容不出來的厚重壓抑就像是團被摁得更加實心的棉花,讓她每呼吸一口都覺得艱難

    這麽些年在多少大事小情上,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跟人明爭暗搶下絆子使手段,是輸是贏都鮮有像今天一樣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她清楚那是因為她心裏那道底線未破,她知道自己有翻盤的機會,任何事,隻要她想做,到了最後一刻,都會叫她如願以償,她永遠是贏家。

    隻除了這一次。

    她明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認真縝密地籌謀計劃,鐵了心要讓沈梔這輩子都活在泥潭裏不得超生,手把手地帶著顧成沂跟沈瑤那兩個蠢貨,甚至連林萱子這個跟許娓娓有宿仇的死敵都找來給他們做幫手了,可廢物就是廢物,居然還是沒能成事。

    知道事情敗露牽扯上官司還叫寧洲生死未卜躺進醫院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次完了,沒曾假設過的失敗鋪開在眼前,甚至遠遠超出她的想象但是成王敗寇,她認了。

    從那天開始,她每天都在靜等著湖那邊會有老師甚至是警察來帶走她,她在等待裏不停琢磨完善自己的口供,一步步想著怎麽為自己開脫,怎麽盡量把所有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她一遍又一遍的想,在腦袋裏把場景模擬構架了一次又一次,在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裏,從最初的驚慌到沉著,又從沉著變得驚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報應不會不來,隻是早晚而已,而越是晚,就越是險。

    從前都是她把別人置於這樣焦灼惶恐的煎熬等待裏,現在終於輪到她了。

    輪到她從早到晚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看身邊每個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像是替沈梔來報複她的,她心裏驚疑不定,臉上卻還要裝得一切正常,她處處小心到了全副提防草木皆兵的程度,卻唯獨漏掉了最不可能的一個人——

    汪也。

    但汪也沒有害她,不,別說害她,他的教養連讓他打罵她都不可能,他隻會在高三爭分奪秒的每一天裏,在下課時等她、和她一起自習、陪她去食堂吃飯甚至晚上送她到宿舍樓下,他隻是用她從前最期待的那些,安安靜靜、不發一言地替沈梔報複她。

    他讓所有人覺得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單戀了那麽多年的青梅竹馬回頭看見了她,所有知道她心思的人都在滿懷善意地祝福她打趣她!每當那樣的時候,他就在一邊淡淡地笑,笑著聽別人說、笑著看她在眾星捧月裏強撐臉麵笑著在眼底深處劇烈翻湧起隻有她能看懂的,對她憎惡到了極點的嫌厭惡意。

    可就在今天之前,她甚至還能從中找到一絲安慰,她是萬劫不複了,但汪也至少搭上自己陪著她一起同歸於盡,死到臨頭享受一把她曾經做夢都想要有的待遇,也不虧!

    但其實呢他根本沒想和她同歸於盡,他剛剛在禮堂裏和人換了位置坐到她旁邊時終於讓她意識到,他這段時間以來費勁心思製造出來給所有人看的假象,目的不過就是為了這一換。

    在這一年一次隻有一天能離開湖心島的日子裏,名正言順地坐到她旁邊,盯著她,讓她別想在這唯一的機會裏離開他眼皮底下去對他心頭那道白月光做點什麽,他是真的不覺得在折磨自己,也不覺得委屈,他就是用他能想到做到的唯一的辦法,替沈梔隔離掉她這個可能靠近的危險而已。

    她在汪也眼裏早就什麽都不算了,他樂意奉陪、樂意和她糾纏的原因,無非是她對沈梔來說,還是個危險,他單方麵在她有可能直接或直接傷害沈梔的場合裏用自己的方式替沈梔不錯眼地看住了她,而沈梔到底會對她這個危險做什麽,他是真的不在乎。

    哪怕沈梔就是想讓她去死。

    在汪也看來,都是她活該。

    從小到大,她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努力去爭,努力去搶,到頭來,她喜歡了十多年的人,守在她身邊竟然是為了替另一個女生看住了她,竟然打心底裏惡心她惡心到了覺得她死不足惜的程度。

    繆茜渾身凍得沒有了知覺,她低著頭,眼淚從膝蓋縫隙裏砸落在覆了一層薄雪的地麵上,一滴、兩滴、三滴漸漸匯聚成攤。

    她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

    她以為她最大的報應會是沈梔不知道何時何地到來的反擊,卻沒想到,她最大的報應原來早就已經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