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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第一天，沈梔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午後的陽光從窗簾漏遮的縫隙裏流進來，打到空氣裏的光柱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宿舍裏彌漫著積澱了一整夜的沉寂味道，空氣不流通，有點悶，卻又沒來由地讓人感覺很舒服。她翻身朝對麵床看去，許娓娓也還沒醒，四腳朝天睡成一個大字型，靠床邊的手腳都露在外麵，呼吸沉沉實實，一起一伏。

    這樣愜意的下午叫人有點不甘心起床，沈梔整個人縮進被子裏慢慢舒展了下四肢，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她拿過枕邊手機，伸著一身十幾個小時睡過來的僵硬懶筋，輕手輕腳的下床往衛生間去了。

    起早貪黑殫精竭慮了快一個星期，總算盼到個不用起床操心的小假期，前兩天這時候早已經刷過上百條的群裏這會兒隻有零星幾條消息，除了餘湘，其他幾人發個困倦疲憊的表情就沒了下文，沈梔仿佛穿過屏幕看見了一張張和鏡子裏的她一模一樣的睡不醒的喪氣臉。

    她給陸璟之單獨發了條消息，打著哈欠接水擠牙膏，牙刷剛叼進嘴裏，陸璟之的電話就過來了，他聲音比平常聽上去更沉，夾在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裏，有種模糊的懶散，像是還沒從被子裏出來，“醒了？”

    沈梔滿嘴泡沫，含糊唔了聲。

    “刷牙了？”

    她咕嘟兩下吐了滿嘴的漱口水，“嗯，你還沒起？”

    “本來起了，結果發現除了我都沒醒，沒什麽可做的，又躺回來了。”他說，“看了會兒電影。”

    沈梔想想他窩在床頭頂著滿腦袋不羈的炸毛雙眼直愣地盯著屏幕看電影的樣子，對著鏡子翹了嘴角，“那你接著看？還是我們等下有什麽安排麽？”

    陸璟之意味深長的笑了下，輕輕一聲哦，像拐了九曲十八彎，“你想有什麽安排？我聽聽。”

    沈梔拿指尖沾了清水，往鏡子上一筆一劃的抹，邊抹邊樂，“我說正經的了。”

    話音未落，背後的門被從外麵砰一下大力推開，許娓娓哈欠連天的進來了，一隻眼要睜不睜地擠著瞅她，嘖嘖道，“剛睡醒就聽你擱廁所裏捏著嗓子聊騷！”

    沈梔＆陸璟之：“”

    她這一打岔，直接打沒了隔著電話的倆人互相調戲的興致，沈梔老老實實地把衛生間讓給她大號，匆匆洗了把臉出來，繼續沒講完的電話，“說真的，我是想著，咱倆用不用和你哥吃個飯？不然大老遠把他叫來，真讓他露個臉放個血就不管他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沒事，他和你小姨關係好著了，不用咱們理也有人陪他玩，冷落不了他。”沈梔正覺得飯大概是不用吃了，又聽他話鋒一轉，“但你說的也對，是不好就這麽放著他不管，救助轉的事還沒和他說清楚，我們晚上叫他嗯，再帶上卜光吧，正好一起吃個飯。”

    他對陸珽之可真是物盡其用，沈梔哭笑不得，答應說好。

    考慮到節假日交通問題，倆人提早約了四點半在學生會見，叫上卜光一起去找陸珽之。

    沈梔收拾好見時間還早，沒等到點，從宿舍出來，先行去了學生會。

    學生會裏這時候正熱鬧著，實地募捐點已經布置好了，昨晚的呼籲效果不錯，即便是假期第一天，也仍然有不少留校的學生過來了解救助站情況給流浪動物捐款。

    餘湘沒能跟她們幾個一樣睡得天昏地暗，早上七點一過就被叫來學生會主持今天的募捐工作，這會兒麵前排了一長串隊伍，正忙得停不下來地記錄捐款人姓名以及數額，一旁的蘇虹依然延續以往不幹實事的作風，反倒滿場來回溜達著指點江山，這數落兩句那囑咐一聲，全然一副大權在握的模樣，把別人的心血攬到自己身上攬得理所當然，臉上半分虧心都看不著。

    沈梔乜了她一眼又看看餘湘，餘湘剛登記完一個捐款同學，正要抬頭喊下一個，剛好看見她來了，兩人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對視了下，心照不宣地隱晦點了點頭，誰也沒說什麽。

    沈梔朝著卜光那頭過去。

    他昨天晚上在一中的元旦晚會上露了大臉，募捐工作肯定少不了他在旁邊待著，眼下成群結隊來捐款的同學少說一半是衝著他那通情真意切的演講來的，他即便什麽也不幹，光杵在那兒就算是個樸實的活招牌。但他倒還真沒幹杵著，麵前也擺了個桌子，隻不過餘湘幾人麵前立的是捐款牌，他跟前立著的是收養、捐物、捐糧

    但別說，他這頭人流還真不比邊兒上的差，有不少學生從大門進來左右看看，末了是奔著他這邊來的，隻是單純的了解一下領養也好，亦或是實打實的捐贈也罷，卜光昨晚臨離開學校時籠罩了全身的失魂落魄已經看不著了，這會兒熱情四溢，大方招呼，端著自己的電腦一張張翻照片給他們認真介紹。

    “這個，這是小白！健康啊！可健康了！疫苗都打了兩針了！本都有，哎我跟你說，它可乖了！跟它玩從來都不亂伸爪子，而且還特別愛幹淨，你別看它小，已經會用貓砂了！每次上完廁所，都不用大貓幫，自己個就能埋的特幹淨”

    “啊？哪個？這個啊，這是大黃不不不，這個不找領養，這我自己養的，它有點缺心眼，跟誰都親，還特別能鬧騰，其實不適合家養，不止不會看家，還會拆家的”

    “你喜歡這隻小鴛鴦眼嗎？你家就在江州啊？好好好！那你留我個聯係方式，等你放寒假回去咱們聯係”

    沈梔在邊上看他賣力招呼了會兒，等眼前一撥人都三三兩兩走光了，才上前去，朝他笑笑，“你這攤兒擺的風生水起的，也很熱鬧麽。怎麽樣？一上午找到幾個願意領養的家庭了？”

    卜光正喝著半截水，見她過來忙扭頭要放下杯子，沈梔擺擺手示意他不著急，“你喝你的，沒急事。”

    “唔嗯嗯”沒急事不是沒事，卜光聽出她這點話外音，還是抿了口潤潤嗓子就趕緊撂了水杯，“沒、沒幾個，問的不少，留聯係方式的也挺多，但是真正定了日子說去我那兒接的沒幾個”

    說完停頓了下，又挺高興地補充道，“不過像主糧啊，輔食啊、還有玩具零食之類的雜七雜八的動物用品倒是捐得特別多，別說撐過這個冬天，一直用到夏天都沒問題！”

    他說著說著樂了，“你們學校的同學，還都挺有愛心的”

    沈梔餘光瞥見蘇虹已經頻頻往她這裏注意了，沒接上卜光要聊下去的話頭，怕被那老妖精看出點什麽端倪來，隻不置可否地笑笑，假裝低頭往他桌上的登記表看了看，趁頭發滑落下來擋在臉側時，輕聲對他說：“再過半個小時，你想個辦法跟那個姓蘇的負責老師說你要走，我和陸璟之在學校正門等你，有事和你說。”

    卜光沒問緣由，如期而至。

    兩人等到卜光，話沒多說，直奔和陸珽之約好的地方。在路上，沈梔再三囑咐過他一定要閉緊嘴別把任何話露給蘇虹，才一五一十地把從昨晚到今天以至往後整場募捐將會得來的錢款去處給他交了底。

    卜光毫無異議，且不說即便是整個募捐的百分之五對他的小救助站來說就已經不算一筆小錢，單看陸璟之跟沈梔倆人動輒就能組織發起一場他除了中彩票正常情況下這輩子都掙不到的金額數目的募捐，他反射弧就是長得能繞地球一圈，過了一夜也該反應過來了，這倆還沒他歲數大的高中生，甚至或許還要加上他們一撥的那幾個學生，怕都不是什麽普通人家出來的小孩。

    他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清楚，要的無非就是陸璟之把對他承諾的那些說到做到，其餘的讓幹就幹，不讓幹就不幹，給了就接著，不給也不要，少說少問，也不貪心，隻求能老老實實做他自己那一攤事兒就好。

    他上道，這頓飯吃起來就容易多了。

    陸珽之遊手好閑歸遊手好閑，到底還是有幹正事的時候，他身上掛著家陸氏不大不小的實業公司，能力手腕不說在之字輩的少爺們裏排的上前三，至少不會讓陸家那幫眼高於頂的老頭子們斜眼看他，多少有點真本事。

    陸璟之這次把他叫來的真正目的，就是給卜光的收容站找個長久合作的愛心企業。

    “直說吧，就是我的公司每年撥出資金來養著你那個隻出不進的收容站。”陸珽之看著捏著他名片一臉懵逼沒緩過勁兒來的卜光，一邊慢條斯理地夾菜，一邊把話說得一白到底，“你呢，對外要替我們打打宣傳，宣傳陸氏的愛心、社會責任心、甚至是宣傳為江州市容做貢獻都行，我們如果有需要核對你每個季度的賬目，你也得要配合，這麽說夠讓你明白了麽？”

    陸氏是什麽樣的企業？但凡是個江州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陸珽之話說的漂亮，要他幫忙宣傳這宣傳那，實則想跟陸氏合作的公益機構倘若排一下號的話，他那個小救助站，怕是能從江州一路排到青城才能拿上牌子，這種事對大型機構來說是雙贏，對他來說純屬是天上掉餡餅砸到他腦袋上了

    他其實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餡餅了，但他以為最多不過是個韭菜盒子，沒想到砸下來的居然是個雙層芝士夾心的至尊披薩

    卜光盯著手裏的名片愣愣點了點頭，陸珽之笑得公事公辦，又問了他一遍，“真明白了？”

    卜光沒和他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叫他要揚不揚的調子一激，條件反射地就要搖頭，陸璟之在旁邊看得眼疼，沒讓陸珽之把平時詐老油子那套功夫都擺上來，就搶先道：“好了，就這樣吧。”說完言簡意賅地提醒卜光，“等元旦過完，回了江州你按名片上的方式聯係他，會有人專門和你溝通後續事項。”

    卜光直到這會兒，才總算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當初沒把他和沈梔這倆一看就不是幹活樣兒的人轟走是個多正確的決定，聞言使勁點點頭，把名片小心收進錢包，認真道，“我明白了！我什麽都配合！你、你們放心！”

    雖說不算多，但陸珽之總歸也是出了血，可他這財散出去了，感謝表忠心末了都落到了陸璟之頭上，說嚴重點也算人財兩空了，他看看陸璟之又看看卜光，到底意難平，失落地捏起湯碗，歎了口氣，對沈梔道：“小弟妹啊，你看咱倆這出錢又出力的，最後居然不頂他這個隻動了嘴皮子的！什麽也別說了，來，陪哥幹了這碗！”

    說完拿碗沿輕碰了下沈梔的，一仰頭，幹了一碗鴨血粉絲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