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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很少表露心跡。印象裏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著他們所有人，明明白白地把心裏話講出來。

    彌漫著火鍋味道的病房裏，安靜的空氣被撕開一角，緩緩流進些難以明言的澀然。

    同樣十六七的年紀，他們雖然也過的各有各的煩惱，磕磕絆絆，長大這條路並非走的一帆順遂，可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終究和她是不一樣的，他們能在煩惱和磕絆中忙裏偷閑找點樂子，但沈梔過去的生活自始至終都是苦的，一點甜也沒曾有過。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醒悟下埋著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都是一分一秒，一夜一天，日積月累，年複一年積攢起來的不堪回首。

    簡彤看著燭苗搖動裏綽綽動人的美好臉龐，忽然就記起了去年夏初，沈梔失戀那一天的夜晚，痛哭之後疲倦蜷縮在床上睡去，凸立的蝴蝶骨頂起單薄睡衣時觸目驚心的樣子，她依然清楚的回憶起那時候光是看著，都好像把心泡在膽汁裏滾過一遍又被密封起來無處透氣的苦澀壓抑。

    其實同行以來也不過短短365天，可那些酸甜苦辣仿佛已經鐫刻進了腦海裏，時間和氣氛都恰似剛好，激得她鼻子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好在都過去了，什麽都過去了。

    簡彤及時控住鼻腔酸澀，眼裏還隱約含著包淚，就隔著茶幾撲過來，雙手用力拉住沈梔放在桌麵上的手，信誓旦旦道：“會在的！我們都會在的！絕對不走！就算以後上大學咱們不再一個地方不能天天見了，咱們也年年都在一起過生日！”

    她回頭看了一圈，急要認同，“對吧？”

    餘湘笑著點頭，蓋上手去，“對，離的再遠也回來一塊過。”

    “距離還叫事麽？”許娓娓壕氣衝天，手跟著拍過去，爽快接道：“到時不管你們在哪！都跟那兒待好了別動等著我過去接！”

    薑畫托腮狀似思考了下，也把手放了過去，餘光瞥見沈梔‘含情脈脈’地朝她看過來了，又體正口嫌地補充了句，特意說給她聽，“但我話得先說好啊，約我記得提前，晚了就一準輪不到你。”

    沈梔彎著盈盈亮亮的眼睛，溫柔地答應了聲，“行。”

    薑畫傲嬌撇了下嘴，別過頭時，卻也笑了。

    氛圍被女生們搞得有點過分煽情，到男生該表態時了，季一看看左右兩邊，寧洲參與不了這種真情流露的時刻，謝嘉言就是個傻子，他深感自己責任重大，幹脆把活包圓了，在疊在一起的手上清脆拍了下，飛快撤開，“得嘞，這下我就算洲兒跟謝嘉言這傻逼一塊表了態了，他們倆心意深深口難開，梔梔你懂的，不多說！”

    接著沒等謝嘉言因為莫名又挨罵炸起來攮他，季一一句話，又把氣氛瞬間拉回逗逼線上，“妥了妥了！咱以後每年一約的事就這麽定下了！萬一我年輕有為大一火鍋店就開起來了，咱還省了聚餐費了！我也先說好了啊，到時大家夥都別客氣，都上我那兒該吃吃該喝喝去！”

    他說的跟真事兒似的，空氣裏的催淚分子頓時煙消雲散，見幾個眼裏含淚的姑娘都破涕為笑，季一咧嘴一樂，遞了蛋糕刀，“快快，陸兒，該你了，有願許願！沒有快吹蠟燭分蛋糕，我饞半天了已經！”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陸璟之彎了下嘴角，看看沈梔，搖搖頭，“我也沒有，她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

    話落一口吹了蠟燭，沒接刀，聲音低得溫和：“好了，還分什麽，就這樣挖著直接吃吧。”

    九個人把整隻蛋糕分得渣都不剩，飽到肚皮撐鼓時，終於到了今晚最受矚目的禮物環節。

    去年彼此之間剛認識不算深交，送生日禮物還圖個新鮮，今年逃過命見過血，擱在古時候都是能直接拜天地認了異姓兄弟姐妹的關係了，早不用靠送點兒小玩意兒來表示心意增進友誼。

    沈梔和陸璟之一早就明說了今年什麽也不用送他們，在座的都是心安理得空著手來的，這環節隻適用於他們倆之間互相交換。

    畢竟朋友不同於男女朋友，談戀愛，還是需要情趣的。尤其這倆人給對方準備的禮物除了他們本人還不知道，私下裏早已經在在座的之間傳遍了，這份情趣，怎麽說呢幾個人眼神交流一波，不約而同地從彼此眼裏看見了瘋狂閃爍著的興奮期待！

    其實沈梔本來沒想趕這個熱鬧在今天送，但想想背人不背人也沒什麽區別，季一他們一個屋裏住著，她再怎麽偷偷給了陸璟之，等到回了宿舍，東西也不是什麽小件，藏也藏不住，所以與其到時候再被發現拿出來嘲笑一頓，不如幹脆就現在，早笑早完。

    他們倆要回家拿餐具，從學校出來時都是兩手空空一身輕，禮物都是拜托旁人捎過來的。許娓娓先等不及把沙發上的袋子抓過來往沈梔懷裏一塞，衝陸璟之擠眉弄眼地，一看就沒安好心，“阿梔專門給你準備了半個多月呢！特認真！”

    其他人看著那個不透光的紙袋，笑容曖昧有，猥瑣有，沈梔自覺“對不起”陸璟之，愧疚地摸了下耳垂，直接把袋子給陸璟之遞了過去，聲音不大，“送你的。”

    陸璟之心似明鏡，早看清了這幫人臉上滿滿當當如出一轍的幸災樂禍，有了心理準備，也知道躲不開現場拆，什麽也沒說，直接打開袋子，從裏麵拿出條綿密厚長的黑色圍巾和一隻環狀毛料織物。

    知道環狀物是什麽的幾個人已經忍著不笑出聲忍到五官扭曲了，連一向沉穩持重的寧洲也抿著嘴角神情複雜地別過了頭。陸璟之看看手上的東西，來回翻看兩下研究了幾秒，沒想明白，看向沈梔，朝她遞了個疑惑的眼神過去。

    沈梔原先想得挺美。

    她去年送那誰就送了條圍巾，線還是簡彤陪著她一起挑的，在場的幾乎都知道。陸璟之這個脾氣她也算是摸得透透地了，他麵上說的少，但凡事心裏記得明白著呢，缺了他短了他的，他嘴上不一定提，看上去好像也沒多在意，實際都在心裏拿小本本寫下來了，指不定哪天來勁兒了，就翻出來控訴一番。

    所以有些東西，可以晚點給，但絕對不能不給。尤其是她還心存歉疚，想想發現倆人在一起之後，就沒過幾天好日子，風裏來雪裏去的天天防賊，賊解決完了後事又來的跟韭菜似的，春風吹又生，一茬接一茬，總也沒閑下來。遠的不說，就最近幾個節，平安夜聖誕節跨年元旦，別說好好過一下了，她就連個蘋果都沒給他準備

    於是她想著別人有的也不能短了他讓他委屈，就挑線條針仔仔細細地織了條更好更厚的圍巾給他，織完發現時間還足富裕，還夠她再搞點什麽手工出來的，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想再替他織個能穿上身的東西出來，送一波大溫暖，結果

    有點不幸，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難度，從毛線衣到毛線褲，全都以失敗告終，最後隻織出來這麽個玩意兒

    沈梔看看他黢黑的眼珠，聲如蚊蚋、破罐破摔地嘟囔出了兩個字——

    “護腰。”

    陸璟之：“”

    身後噗地一聲，哄堂爆笑。

    陸璟之總算明白那一張張臉上等著看樂子的表情是怎麽來的了，但這種事越解釋越此地無銀，他又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織物，孔隙密小、細膩柔軟，用途不論，到底還是很用心了，再看看沈梔一臉巴巴地愧疚，他輕歎聲氣，末了也沒說什麽。

    沈梔被他咬死的準備都做好了，卻沒想到陸璟之在這種時候溫和得過分，連瞪都沒瞪她一眼，眼看著他就要把東西收起來，她覺得此時不解釋，以後再說什麽都是借口了，趕緊往他那邊挪了挪，存著幾分說給所有人聽的心思，開口道：“其實我本來是想給你織個能穿的來著。”

    她舔舔嘴唇，“結果不太會，就、就給弄成這樣了，我還想要麽就不送你了，但是娓娓看見了，她說我要是不給你她就替我給，就直接在學校裏給！”

    她自證完清白又告了狀，眼角一耷，把臉埋在了他胳膊上哼唧，“我錯了，我明年努力，給你織個完整的。”

    陸璟之在連綿不絕的狂笑聲裏摸摸她的頭毛，欣然答應，低聲說：“那我等著。”

    有她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禮物在前，陸璟之給她準備的再在人前拿出來就沒什麽太大的槽點了，雖然他也是很務實地給她DIY了份生日禮物——

    用抽杆夾夾得整整齊齊的一本手寫期末複習指南，一對一，專門量腦定製。

    陸璟之本身也不是花裏胡哨的人，沈梔心裏就沒打著他會給她什麽浪漫的念頭，收到這種禮物她不意外，翻弄幾下，看著上麵他寫的滿滿當當的鋒利字跡，心髒好像在一汪溫泉水裏咚咚跳動著，每一下都帶起熱流遊遍全身，比收到那些華而不實的驚喜來的更熨帖暖和。

    等著看他們倆“反目成仇”的一幫人不僅沒能如願以償，反倒被塞了一嘴加量狗糧。短暫笑過一頓之後，不用誰說，就各自住了嘴，窩在一邊認頭看著他們倆哪怕收到這種禮物都不見惱地相親相愛了。

    其他人好歹也是有過見識的，唯獨薑畫，第一次來，看著實在新鮮，小聲和其他幾個討論，“我還以為能見識下璟璟一擲千金了，比如滿屋鮮花啊，滿城煙花啊這種的，結果怎麽這麽質樸呢他們倆在一塊就走這種路子的？”

    “這就是愛情麽！”季一又閑不住嘴地從桌上扒了根香蕉吃，“沒錢的肯花錢是真愛，有錢的肯用心是真愛，煙花鮮花說白了都是有錢花，他倆都不缺這些，當然就返璞歸真了唄！”

    “我也不缺啊。”薑畫攤手，“可我還是想要煙花玫瑰花，人生幾十年，柴米油鹽樸素日子以後有的是，能過到吐的啊，還是要趁年輕浪漫浪漫。”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浪漫也分很多種啊。”季一一邊吃蕉一邊說，他看得很透徹，“比如娓哥和洲兒，能拿命來保護對方、為了對方改變自己是浪漫，可以雙排吃到雞呢，也是浪漫。比如狗謝跟彤彤，倆人求同存異互相包容是浪漫，彤彤看盡帥哥但仍然決定眼瞎選擇最醜的那個也是浪漫。再比如女金剛跟彭家楊，他們——”

    這對兒還沒點評出口，他冷不丁一抬眼，遽然發現病房裏剛還各聊各天的幾撥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目光都已經聚到他身上來了

    季一一頓，悶頭吃蕉不說話了，但幾個月前還滿嘴都是誰先動心誰先輸這種QQ空間語錄的純情男孩突然一下能說出這種話來了，這中間明顯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被點名cue了一晚上的謝嘉言總算等到了機會反擊，往季一身邊一擠，手臂搭上他的肩，一下下拍的很危險，“喲，傻麅子都懂愛情懂浪漫了！你不說我們都忘了嘿，你跟小樓學妹這眼看著也快一學期了啊，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嗯？趁這好日子，說說、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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