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長版賓利裏，沈銘生和沈臨霽正襟危坐。

    “故事的開始，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沈臨霽好不容易跟著沈銘生來到這裏，聽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故弄玄虛的開頭。

    “小叔，你常年在國外，不知道對我的哥哥還有沒有印象？”

    “你的哥哥？”沈臨霽想了想，努力從記憶裏搜尋這個人物的身影。

    沈臨霽是沈氏這個輩分裏最小的弟弟。沈庭結婚生子，沈臨霽還在國外求學。與沈庭相比，他足足小了將近十歲。與沈銘生相比，沈臨霽也不過隻大了他七歲而已。

    “沈似來？”沈臨霽想了一會兒，才記起自己的哥哥曾經有過一個視如生命的長子。

    為什麽說視如生命呢？因為沈似來是沈庭最愛女人的孩子，而那個女人早就因為不被家族所接受而備受打壓，直至去世前也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

    沈似來是長子，是一個不被家族承認的長子。

    “沒錯，沈似來。”

    “因為沈似來的媽媽懷孕的時候身子骨極弱，在心理上又受到我爺爺的壓迫，以至於早產而去世了。”

    沈銘生點燃了一顆煙，說起那些往事，他的悲痛不比喬小顏少，甚至遠遠超過於喬小顏。

    “而我的哥哥，也因為體弱，從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髒疾病。”

    沈臨霽看著眼前還算是少年的沈銘生，他沒有見過沈似來，但也能想到，如果沈似來還活著，也隻不過是個比沈銘生大一歲的孩子而已。

    “父親為了想給沈似來一個美好又輕鬆的人生，就把我和沈似來放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

    “就是在那所小學裏，我們遇見了喬小顏。”

    沈銘生深深吸了一口煙，繼而吐出一個大的煙圈。車窗開著，嗆人的煙霧順著口子飄了出去，遠遠看去，像是車裏起了小火。

    “青梅竹馬？”

    沈臨霽沒想到喬小顏和沈銘生認識的時間這麽長，長到沈銘生幾乎已經見證過喬小顏的四分之一個人生，而沈臨霽自己卻隻是路過她的世界近一年而已。

    沈銘生沒想過這個詞會用到他們身上，但他仔細想了想，沈臨霽的措辭並沒有錯。

    的確是青梅竹馬。

    他見證了喬小顏從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兒變成了溫婉謙遜的小女人，喬小顏也見證了沈銘生從一個不善言辭不苟言笑的小男孩兒變成了談笑風生的成熟男人。

    可惜，對於喬小顏來說，沈銘生並不是最重要的人。

    在她過去二十一年的生命裏，沈銘生隻不過是一個見證者，一個她和沈似來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的見證者。

    “可以這麽說。”

    沈銘生笑了笑，他從來不相信這些美好的詞語，卻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這些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邊的。

    “那個時候的喬小顏不像現在這樣內斂，她熱烈，有生氣，是一個明媚的小姑娘。

    她被欺壓，被嘲笑，但是勇於反抗，拚命掙紮，真正活出了一個年輕生命應該有的樣子。”

    “而沈似來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上幾分，做事沉穩不急躁，又懂得尊重和體貼，是每個女孩子心目中初戀的樣子。”

    “於是他們墜入了。”

    墜入？這是曾經喬小顏親口告訴沈臨霽的詞語。她說過，愛情不是談的，是用來墜入的。

    “墜入。”沈銘生重複了這個詞語。“這是沈似來當時告白時候說的話。”

    “他說，喬小顏，你願意和我一起墜入愛情嗎？我們一起把這個世界變成遊樂場，我帶你坐遍生活的旋轉木馬。”

    沈銘生回憶著當時的一切，沈似來告白時候望向喬小顏的眼神裏的期待和寵溺，這些年過去了，沈銘生回憶起來，還是曆曆在目。

    沈臨霽聽著沈銘生美好的描述，心裏一陣抽痛。

    從現在的情況來說，沈似來已經去世了。

    故事的結局是悲慘的，當初喬小顏和沈似來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快樂，現在的喬小顏就有多痛苦。

    “後來呢？”

    沈臨霽開始好奇後麵的劇情，他大概能猜到俗套的愛情悲劇套路，但還是希望聽到沈銘生說出來。

    “可是父親不看好這段戀情。他疼愛沈似來，所以也束縛著沈似來。”

    沈臨霽聽到這裏有些不明白，體驗過真正愛情的沈庭，失去過摯愛的沈庭，怎麽會不同意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

    “喬小顏的身世不清不楚，父親不允許沈似來和來曆不清的女孩兒在一起。”

    “來曆不清？”

    沈臨霽有些恍神，他模模糊糊好像明白了沈銘生話裏的意思，又不是很確信自己的理解也沒有錯誤。

    “她是養女。”

    沈銘生低眉順眼，眉目裏都是溫柔的意味。

    “喬高君從孤兒院領回她的時候，她還隻是個繈褓裏的嬰兒。喬小顏這個人，從頭到尾，連名字，都是喬高君給她的。”

    沈臨霽緊抿著雙唇，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喬小顏有著這麽多難以說出口的悲傷與苦痛，他開始理解喬小顏的膽怯和不確定感從何而來。

    “他們反抗，他們掙紮，他們像所有被父母反對的情侶那樣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

    “沈似來離家出走，斷絕了和父親的聯係。而喬小顏，喬高君從來不管她。他們奮起抗爭，直到沈似來病發入院。”

    沈銘生的表情很痛苦，仿佛被強行分開的不是沈似來和喬小顏，而是他。

    他一點點說著過去發生的事情，重溫那些聽起來就令人無比心酸的故事。

    “沈似來需要治療，可他們的積蓄根本支撐不起昂貴的醫藥費。”

    “於是喬小顏妥協了，她找到父親，並且答應以後再不見沈似來。”

    可是沈似來的脾氣沈銘生再清楚不過，他不會放棄喬小顏，無論發生什麽，沈似來都會是喬小顏的大樹。

    “隻可惜，沈似來醒來後，不願意配合治療。再加上他病況一直很嚴重，每況愈下，身體已經支離破碎。”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找準機會逃了出去。沈似來找到喬小顏，準備和父親做最後的談判，沒想到路上出了車禍。”

    “他們被壓在車底，沈似來拖著病體，自然是受不了這致命一擊。”

    “喬小顏就被沈似來護在懷裏，她一點點感受著沈似來的體溫涼下去，一點點聽著沈似來的心髒停止跳動，她再也叫不醒這個人了。”

    聽到這裏，沈臨霽的心髒也跟著停了一瞬。

    他想起喬小顏的疏遠和冷漠，深深覺著，生離好過死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