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他很多年前也夢見過。

    這個夢，荒誕的令人發笑。

    他夢到自己一襲白袍，戴著獠牙麵具，端坐在龍椅上。殿門緊閉，大殿中的柱子，閃著金光，腳下鋪著一條長長的紅毯，四周亮的發白。

    他舉目四望，殿中空無一人，安靜的可怕。

    忽然殿門自中間向兩邊被推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正靜靜地凝望著他。

    那人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身上彌漫著若隱若現的黑煙，臉上也戴著一張麵具。

    青麵惡鬼，白發獠牙。

    那人的眼中，是幽暗的綠芒；那人的背後，是萬裏夜空；那人的頭頂，是漫天星辰。

    墨君嚇得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人，冷汗自額間滲出。

    “你是誰？”

    黑影沒有回答，隻是笑了一聲。

    然後他輕輕地往前踏了一步，踏在那紅毯之上。但他所踩的地方，卻變成了一片漆黑，這片黑，從他的腳尖處，往方圓擴散。

    無邊的恐懼襲來，墨君感到一陣心驚膽戰，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黑影垂著頭，靜靜地往前走著，他走過的地方，白晝變成黑夜。

    最終，他在墨君的身前停了下來，而大殿中已是一片黑暗。

    “你是誰？”

    墨君又問了一遍，但他依舊冷冷地笑著。

    隨後他抽出了一把劍。

    墨君急欲反抗，但此刻他卻發現自己全身被一股巨力所壓著，動彈不得，他拚命掙紮，卻徒勞無功，雙腿一軟，便跌坐在龍椅上。

    黑影毫不留情地舉起劍，刺穿了他的身體，也刺穿了他座下的龍椅。

    劍尖，滴著血，滴答滴答，聽得真切，仿佛這是他生命流逝的聲音。

    墨君大叫一聲，頓時感到周圍的一切開始天旋地轉，眼前變得異常的虛幻模糊，隨後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萬蟻蝕腦，錐心刺骨。

    墨君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起來，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一張俊臉也漸漸變得扭曲、醜陋。

    忽然，一切的疼痛與不適褪去，周圍的景物也慢慢地靜止了下來。

    回過神時，墨君赫然發現，他的手中正執著一柄劍。

    他的身上，穿著一襲黑袍。

    他的眼前，是那個穿著白袍的自己，正歪到在龍椅上。

    腹中，同樣也插著一把劍，白袍被血染紅。

    墨君全身一震，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白影，手臂不自覺地垂下，長劍跌落。

    冷風吹過。

    墨君被驚醒了。

    他感到四肢一陣酸痛，仿佛剛剛經曆了鬼壓床一般。汗水浸濕了項背，讓他感到一絲惡寒。

    扭頭望去，原來是自己睡前忘了關窗，窗外刮進來一陣風，令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墨君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汗水，起身關上了窗。

    再回頭時，看到了床側那麵古樸的銅鏡。

    銅鏡舊的泛黃，墨君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借著透過紙窗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張煞白的臉。

    他一步一頓地靠近那麵鏡子，將鏡中的那張臉看的更加清晰。這臉，麵色蒼白，神色疲倦，精神恍惚，像是個死人一般。

    墨君顫抖著手向一旁的梳妝櫃上摸去，拿起那張靜靜擺在櫃麵上的麵具，緩緩地戴在了臉上，他想要遮住這張臉。

    隻是，此刻那鏡中的模樣，卻讓他魂不守舍。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這張鬼臉，而那鏡中人也同樣地向他伸出了一隻手。

    十指向對。

    墨君緩緩地摩挲著銅鏡中的臉，低吟了一聲。

    “我究竟……是誰？”

    而鏡中的自己，仿佛笑了一聲。

    大將軍回京當晚，貪狼星現世，橙光萬丈，將整個司州大地攪了個天翻地覆。

    不僅是在司州境內，即便是遠在江南，也能在那晚看到那驚世的天地異象，那股狂暴的力量，遠非當初天梁星孔溫、祿存星葉聞柳覺醒時可比。

    貪狼星覺醒，這可是件天大的事。

    雲仙閣負責人顫抖著手，在魁星榜上點下了貪狼星的名字，而它的排名，定在了第三。

    江湖多好事者，三凶星之一的貪狼率先破世，這意味著紫薇帝皇的江山，再也沒有了安寧。一時間，說書人又有了故事可編，文人士子們又有了靈感可抒，而那些平日裏最不受待見的算命先生，也因此多了些生意。

    “老神仙，您說說看這貪狼現在何處啊？”

    某處攤位前，一名文質彬彬的年輕儒生謙虛地詢問著眼前這個瞎了一隻眼，缺了顆門牙的駝背老頭。

    那老頭左手拿著一杆旗，上書一個“相”字，脖子掛著一串念珠，右手一掐，嘴裏念念有詞。

    “天機，不可說。”說罷老頭眯著眼，重重地咳了一聲。

    儒生意會，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了他手上。

    算命老頭不動聲色地掂量了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抬頭望著天空，故作高深道：“以我觀之，貪狼星此刻必在司州境內。”

    “……”

    “嗯？”老頭見儒生臉色鐵青，把頭一仰。

    “現在是白天，你他媽看的哪門子星星？”

    街口，又傳來一陣慘叫。

    此等景色，在太安城街頭，如今已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了。但這些九流之徒，越靠近皇宮，越是罕見，這等森嚴莊重之地，即使是尋常百姓也會選擇繞道而行。

    皇宮居於太安城中央偏北的位置，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宮殿恢弘大氣，瑰麗奇葩，無一不彰顯著皇家的尊嚴。

    卯時，天灰蒙蒙的，朝會如期舉行。

    此時皇宮正門麒麟門外，行來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清冷如水。

    守衛們使勁地揉了揉眼，似乎要把眼前這人看的真切。

    能夠不穿朝服而上朝，想來就來全看心情的人，天下間僅有一人獨得此恩寵。

    大將軍墨君。

    守衛們緊張地立正站好，他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大將軍來上朝了，這可是最為難得的稀客。

    更為難得的是，墨君今天沒有戴麵具。

    “大將軍！”

    守衛中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見到墨君真容，心裏也不禁為之暗歎一聲。這個看起來如此秀氣的然會是那威名赫赫的當朝大將軍。

    一旁，早有拎著燈籠的太監迎了上來，為墨君引路。

    “真是罕見呐，想不到奴婢今天這麽幸運，能一睹大將軍風采，三生有幸，真是三生有幸！”那小黃門點頭哈腰道。

    “遠征歸來，自是有事要向陛下複命。”

    “大將軍說的是！”

    兩人就這麽有的沒的聊了一路，終於行到了終點，金鑾殿。

    “那就麻煩內官代為通報一聲了。”墨君拱了拱手，微笑道。

    小黃門受寵若驚：“應該的！應該的！大將軍不必客氣！”

    殿中，百官已至，群情喧嘩，皆在為昨夜貪狼一事而爭論不休。

    小黃門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清了清嗓子，尖聲道：“大將軍到！”

    聲音尖細，還帶有絲絲顫音，如同雞叫，甚是難聽。

    但此刻，殿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殿外，那裏正佇立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大周的大將軍，白衣侯墨君，得勝歸來。時隔一年，他再次出現在了這裏，群臣那拿著笏板不禁為之一顫，心中泛起一絲凜然。

    微生昭正為群臣的爭吵感到頭疼，此刻聽得墨君上朝，雙眼一亮，猶如流星劃過。

    他大手一揮，那雄壯而渾厚的聲音，如吞吐淩雲，雷動四方。

    “宣！”

    “宣大將軍，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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