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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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亂的西域刀客終於墜入了法網,消息一出,京城的百姓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
禦廷司在期限的最後一日,終於是擒下了這人,也不算給宇文家丟臉。皇帝陛下詔令下達,道此賊罪大惡極,待審訊完畢後,即日問斬。
審訊什麽?或許京城裏的平頭百姓們不知,但那晚禦廷司與血旗軍的將士們倒是聽了個真真切切。雖說這隻是一麵之詞,況且賊人即將授首,什麽胡話也能編的出來,但終究還是讓不少人內心打起了小鼓。
有道是三人言而成虎,一時間軍中出現了些奇怪的謠言。
太安,太尉府。
宇文烈端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兩個兒子立在下首處,若有所思。
“肅兒,那軍荼利明王如何了?”宇文烈微微仰著頭,開口問道。他的表情很平靜,語氣悠長,帶有一股雲淡風輕之感。
宇文肅苦笑一聲,有些無奈道:“父親,那軍荼利明王五年前便已去了西域了,對我大周境內的事一概不知,而也與天心宗失去聯係很久了,一問三不知,孩兒也審不出什麽。倒是他一口咬定那大將軍便是當年他見到的不動明王。”
“父親。”宇文宏皺了皺眉,猶豫片刻,還是站出來道:“孩兒雖不喜歡那墨君,但這種事還得論個清楚。那墨君五年前不過是一個參軍一年左右的小將,一直在為朝廷征戰,如何擔得起‘不動明王’這四個字?”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墨君為我大周平亂,勞苦功高,極得陛下賞識,在朝中也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實在難與那天心宗賊人掛鉤。因此孩兒認為這是那軍荼利明王惱羞成怒,胡說八道而已。”
“三弟說的極是,但近來這些事還是有些蹊蹺。”宇文肅讚同的點了點頭,但他也有著自己的看法。
“墨君出征歸來之時,放跑了天心宗的四名重量級囚犯……孩兒雖也不喜墨君,但終究是認同他的能力的,論那降三世明王如何憑借一己之力,才能從血旗軍和墨君的手中救下這麽多人?”
“何況當時還有個司空望在場。”
宇文宏聽到“司空望”一字時突然怔了怔,隨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大哥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那小子還活著呢?”
“司空家,現在也隻是個縮頭烏龜而已,不提也罷!”宇文肅附和著哈哈大笑。
宇文烈悠然自得地倚在靠背上,閉著雙眼,輕輕叩打著扶手。他在聽他兩個兒子的分析討論,意見見解,這是他們宇文氏的未來;而他內心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他這老薑,手伸的遠比小的長。
“黃皓。”宇文烈靜靜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宇文肅與宇文宏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疑惑。
黃皓這個名字,他們還是知道的。這人是宮中的大內官,為人圓滑又懂的討後宮嬪妃和陛下的歡心,因此極得寵信。不少朝中大臣都會暗地裏給他送禮,指望著這人在陛下耳邊念叨念叨,自己哪天就飛黃騰達了。
而宮中很多秘事,也躲不過黃皓的眼睛,他肚子裏藏著的東西,非常多。
“我們怎麽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宇文烈淡淡地說道。
“當前對我宇文氏最重要的,便是太子之位。三皇子勝,則宇文氏勝;大皇子勝,則宇文氏敗。而我們在朝中的政黨,隻有楊開那個老匹夫,隻要他一倒台,跟隨他的朝臣老夫舉手間便可滅了他們。”
宇文烈雙眼一睜,鋒芒畢露:“因此,我們怎麽對墨君,便在於他究竟支持哪位皇子。”
宇文宏點的頭,似有頓悟:“父親的意思是?”
“現在軍荼利明王在我們手上,幾時審訊完畢,究竟審訊出了什麽,都是我們說了算。而審訊的結果,便要看那墨君站在哪邊了。”
“若是他站在三皇子這邊,那便是我們的盟友;若他保持中立,亦或是站在大皇子那邊……”
宇文烈眼中仿佛爆射出了一道精光:“那就弄死他!”
宇文肅和宇文宏皆是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這笑容顯得奸邪無比,又似勝券在握。對付政黨,排除異己,是他們宇文氏最擅長的東西,一如當年他們扳倒司空氏一樣。
“肅兒,宮中那邊你去應付好,聯絡上黃皓,那個宦官一直與我們家交好,老夫要第一時間知道陛下的想法。”宇文烈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向宇文肅,命令道。
“遵命!”
隨後宇文烈一指宇文宏,又道:“宏兒,墨君那邊就交給你了。”
宇文宏心潮澎湃,朗聲道:“是,父親!”他早就想整墨君了,此刻終於有了機會,這是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恨意。
亦或者說,是嫉妒。
他嫉妒墨君,年少成名,執宰一方,英氣蓋世;他嫉妒墨君,英俊瀟灑,美人傾心。那是他對小公主微生喬念念不忘的執意,但他的意中人,卻心有所屬。
而他當年妒恨的那個人,名字叫做司空望。
太安,皇宮。
正如宇文烈心中所想的一般,微生昭也在擔憂著一件事。
微生昭坐在書房中,怔怔地望著桌案發呆。他的身側,大內官黃皓安靜地佇立在一旁,時不時地偷偷瞄一眼微生昭的神情。
他的桌案上,擺著元泰送來信件,信中寥寥數句,字字珠璣,意在提醒他一件事。
提防墨君。
可是這些年來,大將軍墨君,是他最信任的人,君臣相交,本是推心置腹。
但有一天,微生昭跟墨君在後花園閑聊之時,問及他的家世,墨君卻告訴他自己沒有十五歲前的記憶,什麽都記不得了。
微生昭起初並沒有太當回事,於是暗地裏叫人去調查了一番,但卻沒什麽結果,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墨君,終究是他最信任的人。
微生昭又歎了一聲,眼中滿是苦澀。
天心宗囚犯被劫,他能當做沒看到,軍荼利明王一事,也能當做是賊人垂死之際,亂潑汙水,挑撥君臣關係罷了。
但近來,微生昭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直白的夢,直白到不需要任何人來幫他解惑,就能明白這夢中的意思。
在夢中,一匹狼闖進了他的臥室。
那隻狼,體型碩大,皮毛漆黑如夜,光潔而錚亮,眼中閃爍著綠色的幽光,陰暗如鬼火。隨後,那匹狼張開了血盆大口,撲了過來……
他最擔心的人,是貪狼。
而那天,大將軍遠征天心宗之時,天機的話猶然在耳:貪狼,在東方。
不久前,大將軍回京之時,貪狼蘇醒了。天機告訴他,貪狼在司州。
因此在那日朝會上,微生昭按捺著心中的恐慌,強撐笑臉,詢問著墨君對貪狼一事的看法。他的心中,也同時充滿了期待,他期待著墨君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期待著這個他最欣賞的年輕人永遠都是他大周的大將軍,而不是動搖他紫薇江山的貪狼。
隻是,他失望了。
墨君的回答,如同萬根寒針,狠狠地紮在他心上,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期盼。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覺得不能僅僅憑借著這點巧合,去猜忌一個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因此,微生昭再次笑著將這些事放下了。
因為,天機還在。
他在等,他在等天機給他一個答複,即便他每日如坐針氈,苦水煎熬。
“陛下。”
微生昭一愣,被一聲輕喊喚回了現實,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濕了項背,兩邊的宮女正各拿著一把巨大的蒲扇,輕輕地扇著涼風。
“陛下,您的壽宴在即,切莫在此時勞心煩神,傷了身體。望陛下好好保重龍體,以振我大周國威,天子氣運。”黃皓察言觀色,見微生昭精神恍惚,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於是急忙上前替他擦汗,勸慰一聲。
“這皇宮之中,或許也隻有你還在關心朕了。”微生昭笑道。
黃皓聞言大驚,急忙跪倒在地,猛地磕頭:“陛下說的哪裏話,後宮嬪妃、皇子公主、滿朝的文武大臣,哪個不心係陛下安危,畢竟陛下才是我大周的根本啊!”
“哼,帝皇之家,哪有什麽情感,大家心中所念的不過是權力罷了。即使是朕,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微生昭冷笑一聲,即是感慨,也有些憤懣。隨後,還不忘偷偷瞥一眼黃皓。
黃皓跪伏在地,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有些話,聽得說不得,有些話,聽不得也說不得。
黃皓實在沒想通微生昭為何突然跟他說起這些,這一個弄不好都是殺頭的大罪,或者說陛下是想試探試探他?
“說道感情……”微生昭眯起了眼睛,剛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溫情的笑容:“朕最疼愛的喬兒,倒是希望她能找個好的夫君。朕知道這丫頭喜歡大將軍,隻是可惜大將軍並不領情啊……”
說罷,微生昭搖頭晃腦,又是一陣長籲短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人聽。
黃皓眨眨眼,微微抬起頭,試探道:“陛下希望如何?”
“朕自然是希望喬兒能嫁給大將軍。”
“奴婢認為,小公主溫婉可親,知書達禮,兼之玉容花貌,傾國傾城。那大將軍不領情,實在是有些不識抬舉了……”
話音未落,微生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嚇得黃皓又急忙低下了頭,止不住地猛磕。
“奴婢失言,奴婢該死!”
“罷了……”微生昭又是一聲長歎,他已經記不得自己今天是第幾次歎氣了,這些煩心事積鬱而來,實在是讓他感到胸口無比沉悶,想要大聲宣泄,卻苦於無路。
“朕,要宴請大將軍,有些事,想跟他聊一聊。”微生昭衝著門外揮了揮手,淡淡道:“去替朕傳詔吧。”
黃皓心中一凜,知道此事絕不簡單,而這對他來說,也是一樁極大的生意。於是他又磕了三個響頭,起身鞠了一躬,往門外退去。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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