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的山道間，鏢車還是那幾輛鏢車，鏢師也還是那三十名鏢師，但他們對車內兩位貴客的態度，可謂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早前荀玉展找上蛟龍幫雇傭他們護送自己前往潁州時，王漢一眼便看出了這位俊秀的公子定不同尋常，至少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但出於鏢師的職業道德，王漢並沒有去打聽這位公子的身份，隻好吃好喝地供著便是；直到那夥匪賊來襲之後，王漢才知原來這公子乃是荀門的大公子。

    這是件極為不得了的事情。

    放眼整個中原的江湖門派，為天下士子所向往的荀門憑借其本身的實力便可躋身前三甲，更不提那荀門名義上的門主荀無琊了，他乃是朝中尚書令，堂堂正二品大員，地位僅次於三公，這等可是江湖中人誰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因此，荀門可謂是此次大秋會中清風閣稱霸中原的最大競爭者。

    而王漢的蛟龍幫，在皖郡之中勉強可排的上名號，但若是擺在整個中原，那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門派罷了，遠遠比不上荀門的一角。

    像王漢這等人物，平常是絕無可能接觸的到荀門這等龐然大物的，故而王漢平日裏也沒起過類似結交的念頭，此刻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蛟龍幫與荀門之間的關係，就如某個小鎮的武館與一州刺史之間的關係一般，碰不見也挨不著，蛟龍幫絕不敢去惹荀門，而荀門也絕不會把蛟龍幫放在眼裏。

    也就是說，你再熱的臉也隻會貼上對方冷屁股，而縱使你對其愛理不理，對方也懶得與你計較。

    除非蛟龍幫內有個美嬌娘被荀門的弟子看上了，那就另當別論。

    王漢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也在心中暗道不要千萬作賤自己，江湖漢子總該有幾分屬於自己的傲氣，別讓荀門的大人物看輕了才是，因此不卑不亢的態度才是最好。他還想著再幹上幾年就回鄉下種田呢，萬萬不願這種時候與處在風口浪尖的荀門扯上關係。

    可王漢這麽想，卻不代表他手下的鏢師也這麽想。

    一行人無事便去獻殷勤，頻頻騷擾荀玉展，更有甚者偷偷自薦欲要加入荀門，惹得他是不勝其煩。礙於麵子，荀玉展又不好發作，於是便出了幾個刁鑽的問題考一考這群鏢師，結果也顯而易見了。

    眾人耷拉著腦袋，便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位持劍的大俠身上。

    至於這位武功高強看起來像是獨行的俠客，王漢則有幾分結交之意，畢竟江湖之大，多一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於是王漢輕輕敲了下車門，待車內人同意後，擺出一張和煦的笑臉走了進去。

    “蛟龍幫幫主王漢，在此謝過大俠的救命之恩！”

    墨君一副好笑的樣子，又對王漢這聲“大俠”的稱呼怎麽聽怎麽膈應，於是開口道：“舉手之勞，王幫主不必客氣，若是真想感謝我，叫我一聲公子便可以了。”

    王漢搓手道：“那……不知這位公子怎麽稱呼？”

    “譚狐。”墨君笑道。

    譚狐？

    王漢眼珠子一轉，心道自己確實沒聽過這號人物。像這等年輕且修為了得的高手，若是哪方宗門或是家族的弟子，定會為其造勢，借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因此這麽看來，這人定是一名獨來獨往之人了，這種人，最合適結交。

    墨君像是看穿了王漢的心思般，解釋道：“家師閑雲野鶴，在下亦是一名山野村夫，未曾見過世麵，不足掛齒。”

    “哪裏哪裏，譚大……公子說笑了，像公子這等身手，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定是名動一方的大人物啊！”王漢當即拍了個馬屁，不過這也算是他半個真心話。

    墨君眯起一對狹長的眼睛，雖說他借奇術改變了容貌，但那一雙攝人魂魄的眸子，卻未曾變過：“王幫主，在下聽說江湖好漢皆是真性情之輩，直來直去，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吧。”

    王漢摸出一袋碎銀推至墨君麵前，尷尬地笑道：“譚公子救了咱們這麽多弟兄，大恩無以為報，這些錢，是萬不能再收的了。”

    隨即一頓，接著道：“王某行走江湖多年，最愛的便是交朋友，譚公子以後若是有什麽用得上咱們蛟龍幫的地方，盡管開口，王某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墨君一愣，他本以為這王漢是打著拉攏自己的心思來的，想不到卻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時間不免有些慚愧，當即擺手道：“王幫主言重了，這錢本就是你應得的，救人本是出於善念，自然不求回報，不過在下倒是真有一事想請求王幫主幫個忙。”

    王漢登時激動道：“譚公子請說！”

    “在下聽聞王幫主見多識廣，不知王幫主對這大秋會一事，了解多少？”

    王漢有些撓頭。

    四海盟七年一度的盟主大選大秋會，本就是江湖皆知的事，但此刻王漢被墨君一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了解二字，倒有些值得玩味。

    若隻是明麵上的了解，王漢自是能一一道來，但這些也都是世人皆知的事，想來這公子也不會問這些；但若是意指別的“了解”，那王漢隻能說問錯人了。

    “這……”王漢麵露難色，苦笑道：“大秋會這等盛會，咱們蛟龍幫根本沒有資格參與，自然也不太了解，有的也隻是道聽途說罷了。”

    但墨君問的確實就是些世人皆知的常識：“沒關係，王幫主盡管說便是。”

    王漢一摸下巴，眉頭擰起，似在醞釀措辭，隨後侃侃而談：“四海盟的成立其實並不算太久，七年一度，如今也不過輪到是第三任而已。”

    “所謂的盟主，實質上便是成為那天下第一閣雲仙閣的閣主，進可號令中原武林，發起江湖絕殺令，退可為自己的宗門謀取最大的利益。”

    “而每當大秋會之時，這閣主所能行使的最高權力，便是為大秋會定下下任閣主選舉的規矩，簡單來說，便是以什麽方式選舉。”

    墨君一驚，不禁道：“這不是胡扯！那現今盟主隻要定下對自己絕對有利的規則，豈不是穩坐釣魚台了？”

    王漢狐疑地看了墨君一眼，心道這位公子莫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說般沒見過世麵吧，隻好耐心地解釋道：“也不能說是穩坐，這項規矩說來其實也無可厚非，隻不過是形式上的體現罷了。”

    “因此這選舉之法，不能定的過於偏袒，否則失了人心惹人腹誹，那便是自尋死路了，畢竟盟主之位，多看的還是人心所歸。而在這等或許稍有偏頗的規則下奪得魁首，那才能成為當之無愧的盟主，亦方可服眾。”

    墨君聽罷，恍然大悟，點頭以示理解。

    王漢頓了頓，接著道：“按理來說，這盟主之位的競爭，隻要是四海盟內的宗門，人人皆可參與才是，不過大家也都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地前去獻醜，不過惹人笑話罷了；而另一些歪門邪道，譬如天心宗、雨霖鈴之流，也不會參加這大秋會。”

    墨君聞言會心一笑，心道若是當年全盛時期的天心宗去參加這什麽大秋會，怕是整個中原武林都無法與之抗衡；至於那一身陰冷之氣的雨霖鈴嘛，自然也不願暴露在世人眼中。

    “因而此次大秋會，有望拿下盟主之位的實際上隻有三個門派。”

    “哪三個？”墨君不禁好奇道。

    荀門與清風閣身為中原儒道兩家的執牛耳者，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其在江湖中的勢力之大，令人咋舌，想不到竟然還有第三個門派能與這兩者抗衡。

    王漢篤定地答道：“清風閣、荀門、以及天香府。”

    天香府？

    墨君皺眉，低頭思索起來，他素來不關心江湖之事，但亦曾聽說過天香府之名，坊間巷裏可謂是四處皆是這個宗門的傳聞。

    但卻是因為一些風花雪月之事。

    天香府位於揚州，門內隻收年輕貌美的女性弟子，因此整座府邸上下人皆為女性，門內弟子雖不多，但個個都是武藝高強、國色天香的美人。

    墨君還記得，他曾在揚州之事，那些江湖漢子每每提及天香府，那一雙賊眼之中簡直如同盛開了桃花，嘴巴一張，便是垂涎三尺，隻恨自己長不出細腰翹臀，進不得天香神府。

    據說在雲仙閣所列的紅粉榜上，除去榜首的京都花魁梅三娘，打下二十名內，天香閣占盡大半，端的可謂是百花爭豔了。

    因此像天香府這等地方，自然就成為了天下男子所向往的聖地，曾有不少人仗著自己長得不錯、有幾分才氣，想方設法地欲一探香府；亦有色膽包天之輩，三五成群，仗劍負刀，夜探香府。

    這些人的下場，自然就不必細說了。

    而天香府最不齒江湖中那善用歪門邪道的葉家堡，與其勢如水火，恨不得將他堡內弟子屠盡滿門，以泄心頭之恨。後天香府因顧忌祿存星葉聞柳，才逐漸作罷，但卻也沒少找他的麻煩。

    墨君一時感覺有些好笑，以前隻是聽過天香府的風流俗事，想不到她們的勢力居然可比肩清風閣與荀門，自己倒是小覷她們了。

    看來這大秋會，有意思的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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