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麽簡單的一件事。

    下午時候，天就開始陰沉起來了。

    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雷陣雨，容零零瞅了瞅樓下站得跟根柱子似的克洛斯，又偷偷瞄了眼蘇媚，心裏直犯泛嘀咕。

    她不覺得蘇媚會這麽狠心讓克洛斯淋一晚上雨。

    可她這人又是要強的性格，肯定不會主動放下身段讓克洛斯進來，最後很有可能因為心裏那麽一點點不忍，發展成‘因為對方太煩人而去斥責並且把人攆走’口不對心的結果。

    容零零坐在沙發上，懷裏抱著團子，兩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薅著毛，惹得團團慘兮兮的“嗷嗷”叫喚。

    瞥了一眼拿著遙控器明顯走神的蘇媚，又重重歎了口氣。

    哎，真是操心。

    團團見麻麻根本不理會自己，小爪子就著蹲坐的姿勢‘狠狠’踩幾下。

    容零零終於施舍了一個眼神給它。

    “哼唧哼唧……”似乎是見自己的方法有效，團團拱了拱尊臀，努力往容零零懷裏鑽。

    容零零：“……”

    有些癢，想撓。

    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容零零一手抄起團子，揪著它的耳朵就舒服地揉搓起來，手感順滑柔軟，容零零差點眯起眼睛。

    不得不承認，家裏有這隻活寶在，容零零心情都好了不少，晚上睡眠質量“噌噌噌”往上漲。

    蘇媚終於發完了呆，眼珠子咕嚕轉了轉，瞅見容零零玩得不亦樂乎，忽然覺得自己傻不拉嘰的，蠢得透頂。

    看看人家多會調節情緒，怎麽自己就這麽想不開呢？

    隻是……

    蘇媚斜眼悄咪、咪看了眼窗外，天上烏雲蓋頂，偶爾伴隨著幾縷微風，不大，卻能很完美地在她心裏掀起一絲漣漪。

    心亂了啊。

    自從克洛斯出現後，蘇媚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緒紊亂了。

    怎麽說也是當成親弟弟照顧了十幾年的，她還真做不到像對待陌生人那樣處置。

    容零零雖然一心薅狗毛，但也分了一絲心神放在蘇媚身上。因此，蘇媚的表情變化很好地被她盡收眼底。

    見她偷偷摸摸瞅外麵，便知道是心軟了。

    容零零撇嘴，有些吃味地想道：就是嘴硬，但是我不戳破，看你們能做啥。

    烏雲漸漸偏移，不知道是風吹著雲兒走，還是雲跟著風走，隻見濃墨潑成的黑雲越發黑，風也跟著慢慢狂怒起來。

    容零零正大光明地盯著窗外，腦子裏忽然就蹦現出這樣一段文字。

    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慧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容零零覺得這話真應景，這不，蘇姐就是心動了。

    心動的蘇媚終究是沒忍住，起身，狀似無意走到陽台邊。

    容零零也好奇，隨後也跟著走過去。

    男人金色的碎發一如既往的耀眼奪目，秋風瑟瑟，也擋不住它的光芒。

    克洛斯穿得不厚，容零零看著都覺得冷，可對方像是沒有知覺似的，佇立在原地，半步不動彈。

    容零零記得一個小時之前，對方似乎也站在那個地方，而現在他依然站在那兒，不動，也不遮擋寒風。

    蘇媚眼睛閃了閃，倒也沒有說什麽。

    容零零覺得可能需要一場傾盆大雨才能扭轉蘇媚的心。

    剛想著，天空驟然一道閃電撕裂蒼穹，緊接著便是一聲雷鳴，聲可震天，振聾發聵。

    容零零心頭猛然一顫，莫名的恐懼籠罩心尖。

    腿腳有些發軟，身子亦是無力支撐，容零零踉蹌地後退兩步，倒在身後的沙發上。

    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自然也是不知道，此刻她的臉蒼白無比，原本水潤的唇泛白如斯，微微抖動，好似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

    容零零環抱住自己的膝蓋，蜷縮在沙發一角，沉默不語。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黑了，半空中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劈碎黑暗，似帶著風雨欲來的沉寂與不安。

    蘇媚全心都放在了樓下呆站著的克洛斯，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

    剩下一個不能人語的團團，圍著容零零無措地打轉，柔軟的腳墊子一下又一下狠狠撓在沙發麵上，嘴裏發出“嗚嗚嗚”似的唔咽聲，好似在哭嚎。

    狗這樣的生物對人類的情緒感知十分敏感，它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能感知到主人現在惶恐不安的心情。

    團團猛地跳上沙發，爪子不停地撲打在容零零胳膊上，小舌頭舔舐她的手指臉蛋，帶來粗糲的觸感，動作卻溫柔得好像是擦拭眼淚。

    容零零似乎被它喚起了神采。

    抬頭，從胳膊下露出那張無悲無喜甚至有些空洞的臉，沒有眼淚，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她好像在看麵前跳脫的狗兒，又好像透過狗看向別人。

    窗外，雨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傾盆而下，打在窗子的玻璃上，颯颯作響。

    雷聲，雨聲，互相交織糾纏，不知疲倦地演奏著暴風雨的哀歌，悲壯且哀絕。

    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這方寸之地，更讓容零零泛白的嘴唇上的咬痕與血跡清晰可見。

    團子似乎感覺到了不安，輕輕地不可聞地發出兩聲唔咽聲，四肢不安地跳動著。

    也在這時，蘇媚從始至終都凝視樓下的眼睛忽然轉過來，看向容零零。

    “我下去一趟！”

    她說得倉促急忙，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容零零的模樣，便急匆匆拿了把傘衝下樓去。

    留下一不甚清醒的人和一狗，呆呆望著虛空。

    容零零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人氣，偏生嘴唇染上一縷嫣紅，白與紅的對比太過強烈，襯得女人巴掌大的小臉愈發楚楚動人，惹人憐惜，卻又莫名想讓人蹂躪摧毀。

    團團努力把自己縮進她的懷裏，就像往常一樣。

    而主人肯定也會像先前那樣笑臉盈盈地擼它的腦袋，薅它的毛。

    努力了好半天，終於把自己塞進了主人懷裏，熟悉的溫度包裹著它，讓團團有些許心安。

    容零零恍惚之間好像看見了半空中有個發著金光的小人盤腿而坐。

    “風動，抑或雲動？”

    她嘴唇抖動，“是……心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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